第111章
陈耀应付了那驿长好一会儿,才等到了谢岫上前来解了围。
他忍住了没发火——显而易见的事情就在眼前,谢岫刚才在和孙篆一起清点后面车马上的东西,另外还在和人交割马匹数量,算清楚哪一些是要送回到上一个驿站去的。
也没什么理由发火——算起来他是这一行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王爷,他本来就应该作为首领来应付这些事情。
在离开了康都之后,他才忽然之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之前在宫中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他之前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比陈麟差,他也是自视甚高的,他在陈瑄面前向来只是面上老实,心中活泛。
但这一路走过来,他渐渐不那么觉得了。
他的确就是身份地位最高又怎么样呢?就算他身边有陈瑄亲自给的王泰,还有长史孙篆,还有林林总总一大串来辅佐自己的臣工又如何呢?
他只知道自己将要替陈瑄去北边四州行事,但具体要怎么做,他一无所知。
或者这件事情还能自我安慰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这一路上,路要怎么走,他迷茫不知。
是否应当更改路线,他对着地图看不出个所以然。
而现在此时此刻,他遇到了一个女驿长,竟然是茫然了许久不知如何应对。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无能。
他在宫中时候事事与陈麟暗中较劲,他都情不自禁会想,若是陈麟如今是他,他会不会和他一样?
可惜这问题不会有答案了,他也只好自我安慰说换了陈麟独自带着人离开康都也会和他一模一样的无能——不过他心底又不这么认为,毕竟陈麟当初还能带着兵马去枫山行宫,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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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然出神了好一会,陈耀注意到谢岫已经三言两语与那名为慕容危的女驿长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叫了王泰过去叮嘱了事情。
慕容危道:“卢大人前日送信过来,说让下官直接送琅王与谢大人一行人去温城。”
陈耀听住了这话,直直看了过去,问道:“哪个卢大人?”
慕容危和谢岫一起转头看向了他,慕容危道:“刺史卢大人。”
“卢大人已经在温城了吗?”谢岫问。
慕容危重新又看向了谢岫,道:“卢大人如今在哪里下官便不知道了,只是前日卢大人的书信说了让下官带着琅王殿下与谢大人往温城去。”说着她从窄窄的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封带着印信的手书交给了谢岫,“对了,卢大人的书信。”
谢岫从慕容危手中接了书信,并没有拆开,而是直接交给了一旁的陈耀,询问道:“殿下觉得我们要直接去温城吗?”
陈耀带着几分忐忑和不确定接了谢岫手中的书信拆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潇洒快意的草书,他没见过卢雪的字,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先暗暗叫了一声好,然后才注意到这手书内容和底下的印章。
手书内容便就是如慕容危所说那样,请他们这一行人往温城去,最底下是珠州刺史的印记,做不了假。
他抿了下嘴唇,先回忆了一番温城的位置大约是在珠州和琅州之间,然后才看向了谢岫,道:“既然这书信为真,那……就往温城去吧?”
谢岫听着这话倒是还和之前一样平静,面上没有任何异色,他于是看向了慕容危,道:“那边劳烦慕容大人这一路上安排了。”
慕容危爽朗笑了一声,道:“请殿下和谢大人放心,我收到信就开始准备,今晚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能启程。”
谢岫点了点头,重新再看向了陈耀,道:“殿下就先让王泰服侍了去休息吧?奔波了一整天,殿下想来也是累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又道,“既然这会儿要直接往温城去,殿下也应当给陛下去一封信,正好在驿站,叫人往康都送。”
陈耀心中暗叹了一声,再次觉得自己无能,但还是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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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草草用了些饭菜,陈耀便让王泰找了纸笔来,坐在桌前给陈瑄写信。
出京之前,陈瑄也叮嘱过他,若遇到什么事情要及时与康都联系,可今日若不是谢岫着意提醒了一句,他还想不起来。
他出京之后总在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琅王,他不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应当与陈瑄写信。
按理说谢岫的提醒应当会让他感觉到冒犯,可他却又并没有,他甚至微妙地感觉到松了口气。
种种矛盾,让他对着空白的纸不知如何落笔。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泰从外面进来了。
“殿下不若早些休息吧?”王泰笑着道,“给陛下写信也不急于一时,这一路往温城去,还要经过好几个驿站呢!”
陈耀闻言放下了笔,抬眼看向了王泰,口中却道:“还是早些写了,说不定路上还要遇到别的事情呢!”顿了顿,他看了一眼面前空白的纸,又想起什么一样看向了王泰,“对了,为什么这个驿馆的驿长,那个慕容危,是个女人啊?”
王泰道:“便知道殿下对这事情好奇,奴婢刚才特地去问过了,说是珠州刚收复的时候,各处缺人,便紧急招了一批人,这位慕容危就是那时候做了驿长。”
“不是说驿长都是当地……豪族才能做?我听说做了驿长是可以免除徭役?”陈耀更好奇了一些。
王泰笑了笑,道:“这慕容家便就是这儿的豪族之家,所以这慕容危来做驿长又有什么不可?”
陈耀噎了一下,好半晌才道:“我以为就算是这种豪强人家,也是男人来做这个驿长。”
“听着名字也知道这慕容危是胡人,胡人不讲究这些。”王泰说道,“想来当时卢大人任用的时候,也没太计较这男女。”
“胡人竟然不讲究这些的吗?”陈耀支着下巴皱眉头,“但也没听说过胡人出过什么女可汗之类的?”
王泰一时间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好道:“殿下,若是不给陛下写信,就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不,我马上就写,我写完就休息了。”陈耀重新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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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耀的这封信送到康都的时候,春社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