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藏娇
“珏儿?”
谢澜呼吸微乱,正欲好好与她解释。
“世子。”沈珏一眼都未曾落在屋里的沈氏夫妇与沈允,她明亮的眼睛里装满了谢澜,笑意嫣然。
谢澜想问“你怎么来了?”,可顾忌到现在的狼藉,并没有问出口。
沈珏却自然而然地说:“我醒来时知晓世子不在客栈,就找到这里来,果然找到世子。”
她的猜测不会出错,世子会为她撑腰,为她讨回公道。
两人不经意透出浓情蜜意,尤其是刚刚还震怒阴戾如阎罗的谢世子,一见到沈珏,深漆的目光泛起春阳般的温暖,就连携霜带雪的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下来。
沈从礼壮着胆子插嘴道:“珏儿,你把事情都说清楚,劝劝世子不要再为难我们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谢澜眉心蹙了蹙,下意识将沈珏拉入背后,对她说:“让我来解决就好。”
他怕善良的珏儿会心软,无视他们的劣迹斑斑。
沈从礼最怕的是直面公正严明的谢世子,若是沈珏,他还有一线希望。
“珏儿,你不是爹的女儿么?你说点好话啊。”
“你们真的有把我当做你们的女儿吗?”沈珏从宽厚的后背绕出,眸光清明而冷然,“八年前送我入国公府、八年后逼我嫁给谢璨、巡盐御史……你们都是迫不得已?”
沈珏走到谢澜身前,这一次她不想再退缩软弱,她要亲自解决。
“在你们眼里只有沈允,他是沈家的希望,而我不过是一个垫脚石罢了。”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沈珏的柔嗓带着哭腔,可其中的坚毅决绝同样难以忽视,“你们根本没把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与谢璨没什么两样!”
沈从礼声量低弱,小心翼翼地规劝:“可你再怎么都是我们的女儿,血浓于水如何说断就断?”
“你们生下我,却将我送进国公府寄人篱下,那个时候你们可曾想过我是你们的女儿,不是国公府的女儿?可想过我会受委屈?可想过来接一接我?
在我的记忆里,你们还是疼爱我的爹娘,可八年的官场斡旋、虚荣攀比,早已将你们变得面目全非。”
霎时,沈从礼手足无措,“不,不是的,女儿你回来吧,我和你娘始终是你的父母啊。”
他清晰地领悟到,如若今日不能降沈珏劝回来,他的仕途就走到尽头了。
招惹上谢世子,他还怎么扶摇直上?
沈从礼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她,“你是不是恨你娘对你不好?爹再帮你抽她一顿好不好?她不给你饭吃,爹就饿她四五天。还有你弟弟,他不是抢你东西么?我会好好说他的,他以后绝对再也不敢了。女儿你回来吧,爹以前疏忽,没照顾到你让你受委屈,爹给你道歉,你回来吧……”
他有满满一肚子话儿来安抚她,怎想,沈珏短短一句话就将他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
“我的父母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们的养育与宠爱,在八年前就被他们丢弃、埋葬。
只有天真蕴懂的沈珏,在灰旧的光阴里抱残守缺。
而今,迟来的关爱且不说虚假与否,她一点儿都不想要了。
沈珏大悟彻悟,抹掉脸颊冰凉的泪,笑了笑,“世子,我们走吧。”
“珏儿……”沈从礼欲冲上来挽留她。
谢澜轻而易举地将沈珏抱起,转身挡过沈从礼的飞扑。
沈从礼扑空,猛地摔在玉器碎裂的地面,碎片扎得双手鲜血淋漓,额头磕出鼓包,他伸出手,不住地挽留,声声凄切,“女儿,女儿……”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听信谢氏的话儿。
他的女儿不要他们了。
走出沈府,府门外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谢澜森冷的眼刀扫来,众人震如泥塑木雕,噤声如蝉。
谢澜收紧手臂,让她窝在自己的怀里尽可能的舒服,“想哭就哭罢。”
藕臂攀住他的肩,沈珏笑容带泪,摇摇首,“我的眼泪已经流尽,往后再不会为他们流一滴泪。”
不出一日,云州同知沈从礼的长女断绝血缘关系的消息,插了翅膀般传扬开,最初有人指点沈家长女的不是,抛父弃母,良心都被狗吃了。
可沈家苛待长女的风闻不胫而走,民间的舆论几乎一面倒地指摘起沈氏夫妇的不是,此事传到京城,好不容易进入太学的沈允也被祭酒劝退,灰溜溜地回云州。
京城,鹿鸣别院。
九月已至,霜叶渐染红。
院子里有棵千年参天银杏树,树叶簌簌飘落,堆积成金黄色的地毯,有的树叶被秋风一吹,落在池塘的水面上。
池塘边摆一张小榻,沈珏侧躺在榻上,手里不时洒下鱼食,悠闲怡然地饲喂水里的红尾锦鲤。
“姑娘您是不知,那个沈允有多灰头土脸,连行囊都来不及收拾,跟落水狗一样灰不溜丢地出城。”碧云一边说,一边还学着沈允的哭丧表情,“太痛快了!谁叫他上次抢姑娘的东西,活该!”
说完后碧云立刻捂住口,毕竟是姑娘的亲弟弟,姑娘听了会不会心里不好受?
银杏叶如飞花,落在沈珏的衣襟,她捻起那枚金灿灿的叶子,“你不用忧心,我与他们再没有什么干系了。”
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后,是不拖泥带水地断绝关系,而今沈家于她就像这片叶子,轻飘飘的,一拂即逝。
半月前,她和世子当着众人的面离开沈府,解救碧云。
她想不到谢氏会歹毒至此,居然将碧云发卖给了人牙子,差一点儿她就永远失去碧云了。
云州的事情了结后,他们一行人回到京城。
沈珏举目无亲,如无根的浮萍,一时没有落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