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未知生(二) - 野尘埃 - 时常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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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未知生(二)

3.

转眼进到五月,四周林子里起了蝉鸣,树上开着粉云似的花。

陶邑秋自己拿锹给新花换土,累出一身汗。

何五已经搬往南京,临别之际掉了几滴眼泪。陶邑秋也很动容,送给他一个唐代的小五彩瓷壶。

何五举着对着光看,赞不绝口,发誓等闺女生孩子,就拿这个当夜壶。陶邑秋咬着牙把他送走,简直要活活气死。

亲力亲为地把花栽好,面对良辰美景,他才感到天朗气清。回屋里掏出一把桑葚扔地上,引来好多麻雀。

正怡然自乐,忽然有人敲门。

他警惕地走过去,顺门缝看,外面是一个面熟的高大小伙子。

陶邑秋高声问:“干什么的?”

“老师!我,葛丰啊!”

“不认识,请回吧。”

“老师!我是来给凤莲送信的!”葛丰大声道。

陶邑秋抬脚就要回去。走到屋子门口,仰天长叹,又转身回去了。

一打开门见葛丰蹲在地上,手里捡了块石头,像是要打狗。

“你干什么呢?”

“老师没动静,我以为出事了,准备把门砸开。”

葛丰挥舞着石头,笑出一口白牙。陶邑秋又气又无奈:“到底要传什么信!——把石头撂下!”

信纸粗糙,比茅坑里的手纸还不如。陶邑秋见惯了素白的宣纸,一见此情形,心里先是一酸。心想虽说是断了父女关系,可是在家的时候,什么好吃好喝不给她?如今落魄了,连家书都敷衍。

含着热泪往下看,陶邑秋眯起眼睛,不觉读出声:

“……作为红军代表,我参加了全国会议,苏区白区都有代表参加。毛教员说,革命的前途是两篇文章,上篇与下篇,只有上篇做好,下篇才能做好。我们都在组织学习马克思,您不要挂念……”

读完,他把信合上:“看来这个毛教员……很懂得文章承前启后的意思嘛。是个文人?也不知道他祖上有没有人做过状元,否则可以请来小叙。”

说着他喝口茶,又不放心似的把信展开细读。眼睛盯着字,声音却指向葛丰:“苏区白区是哪里?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姓马姓列的先生……百家姓有列吗?”

葛丰正在走神,一时茫然,连忙伸手在胸前比划:“马……马克思是个大胡子。”

“嗯。”陶邑秋满意地一点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是个孝顺的人。”

他把信放在一边:“这孩子……说每日吃清粥小菜也不觉得苦。她是做了女颜回,可怎么就不懂我甘作孺子牛的父母心?”

葛丰一抹嘴上胡茬:“莲妹妹是一心为国,老师你别难过。”

陶邑秋眼望房梁,生出无限感慨:

“你跟凤莲同岁,我也教过你几年。同年学生里数你俩最聪明。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求她成什么事业。”

“女子的福分全在夫家——你看我家那个帮工,人家闺女成了体面人啊!以小莲的智慧,当个大老婆也绰绰有余。你说她就非得搞这个运动,那个会议……何苦?何苦!”

陶邑秋拍着大腿,表情痛苦。葛丰一听这话,很不自然地笑了。

他低着头说:“老师,我,我也要走了。”

陶邑秋睁大圆眼:“你干嘛去?”

“我要去考空军。”

葛丰一脸愉快,精神抖擞:“我也要上前线。”

他因为激动,脸上浮现出高烧般的红晕:

“老师,您以为日本兵吃了东北就会罢休?您上街看看,英租界、法租界,哪里见不到日本人?它管着老百姓的吃穿,还有各项税款,简直把我们同胞当作猪狗!国难当头,我们年轻人不尽力,那怎么能行?”

陶邑秋深吸一口气,又陷在椅子里:“……不是还没打么?”

“早晚的事。”葛丰手撑着膝盖,“我这次来,也是替同学们传个话:大家希望您留在北平!”

陶邑秋像被鞭炮崩了脖子,立刻一哆嗦:

“我留下?做什么?”

“保卫北平!”葛丰笑了,“您是读书人的领袖,大家要听您的指挥。我今天也是来请您出发,随我去新平客栈呢!好多同学都在那儿。大家要保卫北平!”

陶邑秋的脸上浮动着微笑。然而那微笑像糖霜,一碰就要掉:

“话是这样讲……可是,可是人是自由的。我要不要做表率,怕还是……”

“那您是……想走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葛丰沉下脸来,目光如炬:

“老师想去哪儿?天津、河北、重庆,还是南京?哪里安全?到处都是逃命。”

这话让陶邑秋无法回答。他咳嗽一声站起来,缓缓地踱步:“书生又不能动刀动枪,空有个模子,我当不了什么领袖。”

“那书生能干什么呢?”

葛丰冷冷地望着他,依然礼貌地面带微笑:“老师是要与日本人,吟诗作赋吗?”

此话一出,陶邑秋的神经受了刺激,立刻回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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