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长明灯
少女脚下生风,手中提一柄长明灯,于府苑中穿梭。
藏于袖中的信纸几乎被汗液浸透,心虚得不敢抬头看前路。
灯辉照亮前路,但周遭实在晦暗,让她甚至看不清斜坐在石栏上的人的面容。
从身形上来看,是个修长的男子。
“明轩哥哥?”
却涟漪试探性地唤了声。
男人低低的笑响起,苦涩又悲凉:“这么希望是他来?”
本就颤抖的心顿时一落千丈,下意识将袖中的纸张握紧,掌心加速凝出的汗珠好似要将它吞噬。
她干巴巴地应了声,故作镇静:“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
月色渐浓,一圈朦胧薄云缓缓淡开,清晖洒在男人的肩头,为他的挺拔身形徒添一抹神圣不可侵犯的高洁。
生了一层厚茧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女耳鬓边的碎发,温柔地帮她挽到后面:“郡主,天凉了,若是不急,可以明早再去见他。”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男人的指腹粗粝,是常年舞刀弄枪留下的厚厚一层茧子,无意间碰到她的耳垂,又凉又麻,激得她猛地后退两步,好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
沈酩殷眸光未变,已然习惯了这类反应。
他明白,她只有对他才会是这种表情。
释怀一笑,他拢了手指,大手也缓缓下移,帮她系好了领口的结,正了正神色:“岁岁,我知道这话就算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我还是要说。”
可能是出于习惯,沈酩殷总是会在跟她说话前面加上这个小名,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小名。
却涟漪也懒得纠正,他爱喊就喊吧,左右不过是个名字。
但眼下受到他烫人的目光,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倒也忘了眼下她才是没有立场生气的那个:“你又要说明轩哥哥的不是?”
沈酩殷静默一瞬,还是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够了!”
听得却涟漪气愤又厌烦,一口浊气呼出来,连着胸脯都跟着颤。
捏着灯柄的指尖因为使的力气太大有些发白:“他可从来没说过你的坏话,沈酩殷,别总是对我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
话说完,她便不愿再多看那人一眼,踩着满地清晖离开了。
小姑娘纤柔单薄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浓墨夜色中,连她手里的长明灯飘忽忽的灯火都寻不着了。
沈酩殷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耳边一直都是她的话,明明那么尖锐,却有些难忘怀。
他还站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踩在头顶枯树上落脚的寒鸦都换了一批。
—
夜色沉寂,呵气成霜。
又确认了一遍信上写的地点,小姑娘好看的眉峰带了点拧巴。
春夜楼。
这是蜀京大名鼎鼎的花楼。
虽然她没进去过,但好几次坐在马车上路过,隔着帘子与木板,她都能闻到来自里面的阵阵脂粉气,还有靡靡琵琶音。
或许还有更多的声音,但每次都是匆匆而过,便也没有留给她遐想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迁就她是个女子,玄明轩体贴地没有真的在里面定下一间包厢,而是把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春夜楼的后街。
相比较前院的热闹非凡,后街空荡荡得好似另一处天地。
黢黑的小巷,两侧堆了一些菜农第二天要用的竹篓子,因为太黑了,她还险些被一个小号的绊倒。
其实来这里的路上却涟漪就认真盘算过了,她想跟沈酩殷和离。
虽然如此这般有些对不起那个人,可她倒是觉得人得活得自在些,不能被一些长辈的话困住大半辈子,反正他家大业大不愁再娶的。
正想得入神,她一抬头,目光便不自觉被不远处的挺拔男人吸引。
男人是背对着他的,旁边还站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五官辨不出身份。
待走近两步,瞧清那人衣摆上的烛图,她猛地一惊。
不等她开口提醒,玄明轩就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是却涟漪熟悉的样子,温和谦逊。
只是手上,却多了一把插/入她胸口的匕首。
小姑娘明亮的眸变得昏沉,几乎是下意识就甩开了手里的灯,然后去摸左胸口的位置。
血流的很快,从伤口蔓延,像是一朵灿烂的红莲,将她那件松石青的裙裳晕染得不成样子。
因为疼痛,她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腿脚开始发软。
“他不是什么好人。”
忽得,先前沈酩殷的话开始冒头作祟,像是嘲笑她似的。
却涟漪很快便冷静下来,强忍痛意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