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红蜻蜓
在很多年以前,燕屠就听说过有多药仙谷的传闻。
多到能装满几十个钱搭子。
可上面的内容却是大差不差了,从“医毒双绝”到“后山堆满了试毒而死的尸体”,看得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新意。
可他没想到,名扬天下的药仙谷谷主竟然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瞧乖巧地坐在圆凳子上,双手曲拢成了拳头,板板正正地搭在膝盖上。表面上低着头一副鹌鹑模样,实则每一小会儿就得偷看一眼不远处正对着一堆瓶瓶罐罐捣鼓的男人。
他披了一件青松色的长衫,滑溜溜的布料瞧着像蚕丝,上面没什么花纹,通体一色。绿衫的下面也是没有多余色彩的白色内衬,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两寸,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锁骨。
以及吊在锁骨正中央的血色红玉雕芙蕖。
假装没有发现他的打量,闻疾掌心托着一只小小的果绿色胖虫走过来:“把这个吃了。”
燕屠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可这不是虫子吗?”
“是虫子,”闻疾面不改色,眉眼间压抑着丝丝强忍的嫌弃,养尊处优的小贵人最麻烦了:“要么吃,要么死,你选一个吧。”
“那我肯定吃!吃一百只都行!”他斩钉截铁,二话不说就把胖乎肉虫塞进了嘴里。
因为心里不舒服,他也没敢嚼,硬生生地吞了了下去,连胖虫子是什么味都不敢深体会。喉腔划过一道清凉,像是什么液体在流,再往下就没有知觉了。
“还需要我吃什么吗?”
小太子战战兢兢地发问。
虽然这人没什么表情也没几句话,可压迫感实在太足,燕屠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里,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闻疾指了指房间一角的软塌:“去睡一觉。”
“啊?”他一愣。
见他没动作,甚至仿佛没听懂,闻疾耐心告急,忍着不爽重复:“去睡觉,让你刚刚吃下去的虫子发挥药效。”
原来如此。
燕屠恍然,听话地点点头,步子也满是身轻如燕的灵巧。
—
为了等燕屠,却涟漪一大早就来了王府。
外祖父好像很喜欢她,还说挑了府中最好的院子给她住,说随时都可以来。也正是因为外祖父那有些生涩的疼爱,让她不由得好奇。
老人家知道她其实是闻疾的女儿吗?
毕竟事关重大,却涟漪没有把关于母亲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燕屠,对他也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燕屠又是个单纯性子好糊弄得很。
除此之外,她眼下惆怅的,也就是以后的日子了。
对着凉亭下的清澈小湖叹了口气,湖中的几条锦鲤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哀怨惆怅,也不敢围靠过来,孤零零的一片水域,只有零碎的几片树叶子飘在上面。
若是以前,她无论再怎么厌恶却靖康一家人都不准备从却家搬出去,因为她知道母亲在那里受了很多委屈,她要一步步替母亲报复回来。
可现在告诉她母亲这几年的表面受气其实都是演出来的,她不必住在却家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落差。
不住在将军府了,是要她搬到濯王府来吗?
还是说,是给她另找个名分?
一时间,那种没人要的多余感再次涌上心头,把大片心房笼罩得严严实实,烦闷又憋屈,想哭又觉得哭出来太矫情了,不好看。
“岁岁?”
她敛神,眸色僵硬地看过去,笑得敷衍:“啊?”
沈酩殷皱眉,看来方才他说的话小姑娘并没有听进去,可能几十个字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无奈地小叹口,他又提了一遍:“明日城郊xx湖旁会办一场桃花宴,赤燕王妃办的,说是为了给楼云衔挑个世子妃。”
却涟漪撇嘴,似是觉得没意思:“所以呢?你也去?”
“我不去,”他抬手,想顺下她额前的碎发,但被她灵活地躲开,眼里的笑盈满古灵精怪,沈酩殷作罢,再次端出君子方刚:“楼云衔说容穗想趁着这个兵荒马乱的热闹离开蜀京,说走之前还想见你一面,你意如何?”
“容穗要见我啊,那自然没问题。”
她记得蓝烟湖旁还有座香火很是鼎盛的灵瑕寺,到时候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确是个好动手段的时机。
一听是容穗,却涟漪抹了脸,全然没有刚刚欲拒还休的抗拒模样,还好说话地靠他坐近了一点。
小指不受教条管控,仗着四下无人,活脱脱成了海藻中游弋的水泥鳅,偷摸钻到了沈酩殷的广袖下,偏就要去拉他的手。
若是平常时候,沈酩殷自不会假惺惺地装矜持,甚至会觉得这个牵手太过没滋味,非得拉着她做些更多不被寻常世俗应允的风流事。
可这次到底不同。
毕竟身在濯王府,走个二三十步就能看见王府的下人做事,他自然也不敢太过逾矩。
但稍微吃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吹翻发丝的风裹了初夏的暑气,不至于蒸腾难耐,恰如其分地为这股肆意又小心的爱意增添暧昧。
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涟漪兀得出声:“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酩殷一怔,顺道:“没有啊,怎么会这么想。”
他嘴上撇得干净,但心里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名来自山海司的杀手,以及从杀手口中得知的各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