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黑心肠
却涟漪没有回头,只恶狠狠道:“不对!”
说罢也干脆不再理他,任由身后的人好话说尽也不见再有丁点儿反应,彻底让沈酩殷没了法子。
暮色冥冥,月藏云层。
习习凉风掠起额前的碎发,有些痒。
因离得近,随着时辰愈渐愈晚,沈酩殷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女郎的呼吸逐渐舒缓,起初还因是在马背上颠簸稍显凌乱,可慢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胸膛实在是靠得舒服,竟然越来越轻。
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只是在无声中把五指拢得更紧了,似乎是怕她摔下去。
这场小憩没有撑很久,却涟漪也就睡了不到一炷香就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瞳孔中徒增两抹迷茫。
左顾右盼一圈,再又冲后面的男人说道:“还没进城啊?”
沈酩殷甩了下缰绳,马蹄声显然更快更急了些,他嗓音偏沉,简言意骇道:“快了。”
末尾,又追了句:“你还可以再睡会儿。”
却涟漪摇摇头,明明是刚睡醒时的面无表情,可沈酩殷却居高临下地品出来丁点儿纯良的可爱。想到这个词,他脸上的神色又瞬间变得柔软。
可惜小姑娘现在提高了警惕性,不然他再说点好话,指不定还能得点甜头。
思绪一转,他又将唇瓣附到怀中人耳郭侧沿:“还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有关燕屠的。”
“嗯?”
“我方才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他虽然是东宫是太子殿下,但他更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未来的路应该让他自己来选才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即便我们自诩这是为他好。”
他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些,良久都不曾得到回应。
就在以为小郡主又睡着了时,便听见她冷冰冰地说:“你才是他的小舅舅,这些你同我说作甚。”
“岁岁忘了吗,我答应过你,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了。”沈酩殷字字珠玑,长眉裹着他无穷的眷恋与爱意,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怕是早就将人身子扭过来,让自己能够直视她的眸。
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却涟漪只觉得心里一酸,在不知不觉中,连嗓音都跟着变沙哑:“沈酩殷,你先停下好不好?”
缰绳一扯,是不容置否的力道。
马儿紧跟着停下脚步,一声撕碎长空的啼叫,又踱了两步权当缓冲。
总算是平稳停下,沈酩殷从马背上下来,两步走到她侧前方,又去牵她的手:“岁岁想同我说什么?”
却涟漪弯下腰,手臂抬高,直接搂住他的脖颈。
又将小脸埋进他肩头的衣服里,鼻息前尽是他的气息,还混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灰尘味,没有抗拒地推开他,只瓮声瓮气道:“没忘,就是没想到那话居然不是哄我的。”
“我会哄你,会用甜糖和酥饼哄你,但唯独不会用誓言,誓言只是誓言,决计不是哄你开心的工具。”
沈酩殷自责地动了动嘴角,低低一声溢出来:“岁岁,相信我,再也不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了。”
兀的,起了一阵风。
二人的发丝纠缠不清,连带着发带也卷入其中。
有些贪恋他周身的气质,明明浑身都是不干净的感觉,但让她无比心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堵高墙突然就被巨大的锤子砸塌了。
只剩下满地的碎石头。
两人在城门口转了方向,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到珈莲寺的周遭,寻了手艺人的那座无字碑。
正值夜深人静之时,方圆十里都寻不见人烟。
更别提十几步之外即是梵音之所了。
在一堆陈土旧碑中,那座连名字都未曾提及的青莲理石极为显眼。
却涟漪未行祭人的拜礼,而是只福了福身,仿佛她只是来见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仿佛她的面前真的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一面沾染了飞土的冷冰冰石头块。
沈酩殷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距离,不曾上前,只静静注视着这个心窝其实分外脆弱的小姑娘。
盯着她不受控制乱舞的发丝,他不自觉便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从上辈子亲眼目睹玄明轩捡起了她的帕子,同她聊得乐不开支,再到她因为玄明轩满嘴的鸿鹄壮志而倾心不已。
那时他多想跑过去问,明明他比玄明轩强出十倍百倍,为何她不愿意回头看看他呢?明明他一直站在那里,一直在等她回头啊。
可为什么,上辈子的他们越来越远,即使成了亲,做了名义上的夫妻,小郡主也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不耐烦。
被那些不干净的事搅得太阳穴突突之跳,沈酩殷皱着眉头逼迫记忆戛然而止,目光重新凝聚到那面纤柔的背上。
果然,他还是太幼稚了,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会因为那些事情心神混乱。
明明岁岁同他说过无数遍了,明明岁岁抱过他吻过她对他说过无数玄明轩不曾听过的话,他又何苦为难自己。
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敛神之际正巧听见小姑娘似委屈地阴阳怪气了句:“原来,菩萨也有黑心肠的呢。”
被骂的“黑心肠菩萨”又顺势摸了摸鼻子,笑意浓厚,满是无奈。
他没有一直待在原地,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两朵开得正娇嫩的花。倒也不是多名贵的品种,不过是生于杂草丛中的最寻常,却也是最倔强虽顽固的那个。
将花儿稳稳放置于青莲碑的顶端,又望了望天边色泽几乎微不可察的云层,他看过去:“岁岁,我们该走了。”
入城后,他没有停歇。
先将小郡主送回府中后,便下了马,径直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