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虞蔷的心跟随身体腾空，随即猛地一沉，她感觉到自己脸朝下，被人扛在了肩上，深红色的裳摆在她的眼前翻飞。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遥远而缥缈的笑闹声，以及后方逐渐远离的皇兄的呼喊声。

身下的人忽而上翻，忽而下坠，她的腹部被顶住，浑身的重量都拥挤到了肚子上，让她几欲作呕，身上也失了力气。

街道在她的耳边刮过，飞速后退，她的头因为充血而昏沉。

就在她快要失态地呕出来时，身下的人停了。她被毫不怜惜地扔下，摔在细软的地毯上。

颊边一层白纱柔柔拂过，虞蔷抬头，眼前高处是镀金彩绘的雕梁，瑶池桃会的场景跃然其上。

……这是，皇宫？

她撑住身体，正要起身，倏地被一道声音定在原地。

“蔷儿，今日，可玩够了？”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折射出细致缎光的黄色裙踞。两块水色清透的美玉压着裙踞，中间雕饰者两块圆环，随她的动作叮当作响，音色如清泉击石。

虞蔷不需细想，就知道这是谁。

——父皇的贵妃，宜氏，号为俪。

俪，是为夫妻。仅凭称号就能想象到，她沐浴在怎样的荣宠圣恩之中。

虞蔷抬眼，狠狠怒视她，胸腹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俪贵妃瞧着她的模样，嗤笑一声，眼神示意身旁的人。衣着深红暗纹服饰的官宦得令上前，臂膀有力，稳稳地将虞蔷扶起。

站起后，虞蔷撑着一股劲将身旁的宦官推开，恍惚间听见宦官的一声轻笑。

鬓发被柔软无骨的手轻轻抚顺，身前的尊贵女人凤眼微垂，气质从容高雅，显露出上位者的垂怜：“蔷儿，今夜你是主角，快起宴了，别耽误了时辰。这一副男儿打扮，你父皇瞧见，可得闹心了。”

虞蔷瞪着她，不接话。

俪贵妃也并不期待着她的回答，手纤纤一抬，两个宫女便上前，将虞蔷往外驾。

临走时，虞蔷眼中怒火灼烧，却不敢反抗。她的眼神牢牢锁在俪贵妃身上，恶狠狠吐出了一句从市井小子嘴里学来的话。

“伥狗。”

身后，俪贵妃听了，仍稳稳站在原地，身形依然窈窕华贵。

她口中喃喃：“走吧，夜宴要起了。”

“ok！完美！”秋忠的声音透过大喇叭传来。

驾住姜柚的两个宫女群演立刻松手，双手在身前合十：“不好意思姜老师，得罪了。”

姜柚的手冻得僵硬，她搓着指尖摇摇头：“大家都是同事，别这么见外。”

她转身看向秋忠的方向，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静候两秒后，秋忠的指示来了：“好！可以！休息十分钟，下一条。”

姜柚紧绷的脊背一塌，夜间的浸骨冷意霎时笼罩住她。

幸好她和宋清语都绷得住，一条过。

等在一旁的瞿珊哒哒几步冲上来，厚实的羽绒服一甩，就把姜柚牢牢裹成了粽子。她把保温杯和暖手宝塞进姜柚怀里，上下看了姜柚一圈，道：“还好吧？”

姜柚的脸都快冻僵了，勉强抬起笑意摇头。喝了口热水，刚要叫瞿珊回去，旁边就走来一个和她一样裹成粽子的人，头上的珠钗在周围灯光的映衬下，几乎快要闪瞎了眼。

俪贵妃，宋清语。

宋清语的华贵宫装比姜柚的戏服要厚实得多，但在这种天气仍是扛不住冻的。她的脸也冻僵了，见到姜柚，似乎是想扯出一个笑，但失败了，成了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模样。

“一起回去？”姜柚听她邀请自己。

“好啊。”

姜柚今夜的两幕戏都圆满落幕，接下来没有两人的戏份，可以准备下班了。

两人带着助理往化妆间走，正有一搭没一搭攀谈着，姜柚隐隐觉得不对，她往旁边看去，几个围在一起的工作人员正在不远处棚子里瞅她，见她看来，都霎时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姜柚不明所以，迷惑地皱了皱眉。

“怎么？”宋清语问。

姜柚：“没事”。

姜柚的装扮比宋清语轻巧得多，卸完妆时，宋清语还在由化妆师折腾她的配饰和头发。两人的住处不在一块儿，姜柚于是向她道了别，先行离开。

临出门时，她似有所觉，一回头，正对上几个闲散的化妆师的目光。这次不比刚刚，化妆间的灯光就像手术灯，把一切都照得鲜明。

姜柚清楚地看到，他们在对她指指点点，脸上是未收回的不屑和嘲弄。

但总归是整天混在人堆里的人精，见姜柚望来，他们的表情立刻无缝切换成了礼貌的微笑，人自然地四散开，各自忙碌，似乎刚才的一幕只是姜柚的幻觉。

秉着不想惹麻烦，并且之后还会打交道的缘由，姜柚没有叫住他们询问，扫了几人两眼，径直走了。

下榻的酒店离这里不远，和瞿珊相互依偎着到达酒店时，姜柚捏着手机正开着《悸动之时》，赶在三点刷新之前完成今天还没做的每日任务。

她已经有些犯困，手麻木地点击着剧情。即使此刻，屏幕上系着围巾的刑知正与她打雪仗，她也失了兴趣。

“诶？我看错了？”旁边的瞿珊突然道。

她的声音有些拔高，明显不是对着身边的姜柚。姜柚昏沉地抬眼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

这里地处荒凉，只有酒店大堂还亮着灯。酒店的门口，正逆光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条长条状的柔软织物，看样子，似乎正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