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vip]白璧
林涧跪在祭坛中央俯首低眉,两只白皙秀丽的手放在石台中央早已蒙尘的古老图腾上。
黑发白线交织在空中翻飞,如同壁画里出来的上古神女。
伴随着祀日典最终时刻的来临,《九痕风》一曲终了,落出的最后一个音拉出近乎凄惨的长长哀鸣。
紧接着最后一个乐工的双眼也忽然迸溅出了鲜血,他的嘴蓦然张大,一束傀儡丝锐利地朝林涧的方向直直射来。
但是与此同时,她手心下的图腾也蓦地爆发出直刺苍穹的纯白光柱。
如同利箭一般猛地穿透了祭坛上空被狂风吹拂而来的浓云,如同烈日坠入人间。
那道光芒如一道通天柱,整片悬塞谷内的巫族族人都可以看见。
此时哪怕是在数百里之外,猎人放下手中弓箭,母亲抱起怀里婴儿,久病之人也跌跌撞撞走到榻下,向同一个方向跪俯到地,眸中流露出难以自禁的震撼和惊喜。
“是祀日典!圣女得到传承了!”
此刻祝郡的脚下已伏尸遍地,带来的人几乎已经全部死去,只有他一个人还孤零零地站着,仰观这场盛大仪式。
但是他的表情却猛地一变,几乎是难以置信般喊出口道:“圣女!”
林涧没再让祝寒替她挡下那束傀儡丝的袭击,而是直直伸手抓了过去。
钢针般的丝线刹那便穿透皮肉,鲜血迸溅出来,令她面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祝寒手中松松地抓着刀柄,宛如木偶一边站在她身边,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傀儡丝果真如林涧所料,不是盲目地想要杀死她,而是精准地顺着血管穿透奇经八脉,直直向心口汇聚而去。
她的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在傀儡丝的控制中僵硬地弯了一下。
即便相隔万里之遥,对方的操控依然能精细到这种地步,几乎令人心底发寒,难以设想世上是否还有什么此人做不到之事。
但是下一刻,林涧的右手却已经按进了祭坛上的光柱。
她的半身刹那光芒大盛,如江海般川流不息的金纹以看不清的速度流淌而过。未沾染到光柱的半张脸却依然是白璧无瑕,那双漆黑的瞳仁望向高台之下时,令祝郡瞬间收声。
犹如朝日初升,山河之间半明半暗。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莫名想到了古籍中所描绘的初代圣女。
林涧的左手如同死去了一般在身侧垂着,指尖上莹着一颗殷红如珠的鲜血。
她那双山精般的眸子忽然动了动,下一刻左手猛地收紧,死死拽住了还在往身体里延伸的傀儡线。
五指翻花一般张开,将那束丝线在手上铰紧,紧接着五指并拢,牢牢将这头傀儡丝的控制权攥在了掌心。
细而晶亮的丝线沾染了她的血,在半空中颤颤的晃动着。
那束丝线的长度横跨了大半个西南,出了悬塞谷,越过洄鸾江,没入灵墟王城之中,最后被拢在了一双手里。
那双手如女子般白嫩细长,却又如男子般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为圆润好看,却久病一般不带血色。
手从床榻上的黑暗里伸出来,在半扇木格子窗中透下的朦胧阳光里泛着淡淡的柔光。
他身边似乎就只有这半扇阳光,周围其余皆被长久的幽暗所吞噬。
他就是借着这毫无温度的黯淡光晕,操控了整座棋局。
然而这时那勒在这双手上的丝线却猛地一紧,似乎是按照他未曾设想的方向扭曲了一圈,铰进了肉里,刹那惨白的十指便泛起了粉红。
血液从丝线切开的创口里缓缓渗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似是愣了愣,然而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连那双伸在榻外的手都开始轻轻颤抖。
“有趣。”
他的声音轻柔而冷淡,带着天生便令人亲近的欢喜之意,一字一句却又说得极为持重有礼。
“陆怀沙的心上人,比他本人还要有趣。”
***
祝郡望向祭坛之上林涧被傀儡丝扯到笔直到不正常的左臂,眸光终于一震,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一般,蓦地扑通一声半跪到了地上。
“圣女!放手!”
“祝郡,你给我起来。”林涧凝视着他笑说,“一大把年纪了还给我下跪,是想让我折寿吗?”
祝郡的牙关几乎咬碎,他十指都死死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隆起的驼背颤抖犹如地震时的山丘。
“圣女,你放手。”
他声音嘶哑地说,“你只要继承力量就好,剩下的让祝寒去应付。”
林涧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她瞥了眼僵立在自己背后的青年,启唇道:“你有几个儿子可供我杀?”
祝郡如铁柱一般撑在地面上的手忽然晃了晃,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逼出来道:
“祝青是我杀的,与您无关。”
林涧的面色猛地一变,她左手忽然将傀儡丝拧得更紧,丝线纠缠上了祭坛石柱,猛地将靛青色的巨石切得粉碎。
与此同时,她厉喝出口道:“你闭嘴!”
冷汗瞬间浸透了祝郡后颈,他仰起头来望向上苍,不知是让汗还是血还是泪不流进眼里。
他看见了惨白的天光,与玄黑衣裙上的金线在祭坛上华美地拖坠下来,刺目到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