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落日
◎弄脏他的床◎
守夜其实只需要有人在一楼待着,习俗传到现在,也不需要他必须醒着。
但顾嘉裕坐在客厅,就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看着冰柜,他满脑子是从小到大外婆带他长大的场景。
幼时偷偷给他买玩具的是她,磕碰到了擦药的是她。每天下午坐在屋前台阶上等他放学回来的也是她。
甚至,初三毕业时,捧着一束花出现的也是外婆。
这些画面过于滚烫、温情,导致顾嘉裕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逃避回忆。
人总是在失去后忏悔遗憾,纵使明白这个道理,终其一生也总是在遗憾。
嘴上说他记挂外婆,但上一次来西坛,已经是好多年前。
那天西坛下了很大雨,路面到处是被风刮倒的树枝,还有的被雷劈后,向上冒着滚滚浓烟。
司机大哥悠哉点了根烟,问他要不要绕远路,说这一条没法走。
他给了钱,中途下车。冒着大雨不管不顾地往那条熟悉的巷子走去。
当抖着手敲开门,见外婆披着外套迟疑地望出来时,他生平第一次在她面前掉眼泪。
那是稀罕事。
和顾家有点交集、能探到他家一星半点消息的人都知道,顾嘉裕甚至在他爸妈的葬礼上都没掉一滴眼泪。
冷漠之于他,都像个褒义词。
说他无情冷血,狼心狗肺,这才适配。
能大半夜从华京过来,还克制不住情绪哭了,一定是大事。
外婆让他进去,但必须先去洗个澡,之后才来好好跟她聊。
那天具体说了多久、说了什么,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少有的清晰画面,是他拿起那碗姜汤,克制着情绪低声道:“今天跟她去了机场。”
外婆不追问,静静地听。
“航班准时起飞。”他脑中闪过两人曾相处的画面,“我没来得及跟她道歉,说再见,她就走了。”
“外婆。”他抬头,眼里不断涌出眼泪,就这么任由其滴落,“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记得当时外婆没有回答,而是将这个问题抛回去。
“她不回来,你自己不会去找么?”
“她会烦我的。”
顾嘉裕吸了下鼻子,想起两周前他们分手那天。
施烟涵几乎将这辈子所有骂人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几乎狂躁的状态。
而这个人是施烟涵,是积累了太多负能量的施烟涵。在一瞬间爆发了的施烟涵。
路过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她,可她根本没心思管那些目光,只在发泄完所有恨也好、怨也好,最后一身轻松地丢下一句:
“顾嘉裕,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凭什么得到别人的爱。”
她做事从来给自己留余地,唯独跟顾嘉裕这件事上,她没有半分让步。
那时顾嘉裕手里的姜汤都快凉了,他才痛苦地从回忆中抽离,抬眼看外婆,她眼中平静却非静止。
像柔软光滑的湖面,走近了,也能看见涟漪。
“她真的好讨厌我,我应该从她世界里消失。”
外婆没有顺他这句自暴自弃的话,而是轻声重复刚才说的那句,将语气改为陈述。
“她不回来,你也会去找她的。”
……
“顾嘉裕。”
屋外有风,开摩托的社会青年炫酷地发出巨大噪声,从每一户入睡的门前呼啸而过。
碰巧看到亮灯的,一眼瞧见里头的黑白照,也嫌晦气快速离开。
他坐在客厅的木质长椅上,睁眼看钟。
已是凌晨四点。
“顾嘉裕?”再一声。
他猛的反应,这不是幻听。
三两步上楼,声控灯很给面子的眨了两下,最终也没有照亮楼道。
施烟涵房门开着,人就在旁边。
她洗过澡,身上有很淡的沐浴液香。只是她穿得单薄,就这么仰着脸蹲在门边上的模样,乍一看有些瘆人。
“怎么不睡?”他想也没想,扶她站起来,手碰上时,却惊于指下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