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落日

◎要对我负责◎

三年前,也就是《风眼》大爆的那一年，带给sighn的除了一炮而红，还有一件极具争议的事情在迅速发酵。

众所周知,许芝雅早年移民英国,其艺术造诣当时比施烟涵高了不止一点,甚至破格获得在英国顶尖艺术学院教书的资格。

当大家知道施烟涵是许芝雅的女儿时，有人怀疑她的成功是否仰仗了她的母亲。说她只是一个“靠妈”艺术家，没有许芝雅她什么都不是。

然而许芝雅的专攻领域是写实派，施烟涵则是以大胆抽象的画风成名。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说她的笔触中完全融合了她母亲的笔法，就像难以准确鉴别文章是否抄袭一样,说施烟涵就算抄了也可以因为嘴硬逃过一劫。

奔涌的浪潮先将施烟涵这条稚嫩的小鱼顶至最高点,之后迅速将她往凶险的岸边甩。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对于舆论、媒体的质疑百口莫辩。

她一身清白，最后决定向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求助，也就是她母亲。

她想那会是她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个下午,太阳分明很大，万里晴空,一切向好。施烟涵坐在客厅，苦恼地问母亲怎么办。

雍容华贵的女人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动作优雅轻缓地搅着,语气古怪又轻蔑：“你说你清白，可是你又能怎么证明你没有抄袭我呢？”

施烟涵呆愣片刻，当即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抄了你？？”

许芝雅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施烟涵一半的大脑像丧失了思考能力,绕进牛角尖里：“那你要怎么证明我抄了你？”

“现在网络上、艺术界的风浪如此,我还需要证明？”

后半句她没说，但施烟涵知道。她的下一句是：这不明摆着么？

“你还当我是女儿吗？他们不信我，我可以不管，我自己找证据，但怎么连你也不信我？”她忍不住掉眼泪，几天被骂被网暴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

许芝雅并不理会她的泪流满面，后来施烟涵想，她兴许觉得自己是心虚所致。

她语气平淡又冷漠，仿佛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就事论事。”

dex那时候已经开始陪施烟涵，当时也出声道：“现在鉴定抄袭的标准很主观，尤其在创作这方面。sighn好不容易有一个成名的机会，如果不仔细甄别，之后会成为她的污点，这对谁都不好。”

许芝雅沉默了会儿，忽然笑出声，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溅落四周：“一个靠抄袭抄出来的名声有那么稀罕吗？她要名声，我就不要声誉吗？”

她皱眉盯着施烟涵，难得见到她烦躁的一面：“我现在不发声，不追究，已经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如果不想事情闹大，等外面声音消沉了再复出也不迟。总不能一张抄，张张抄。再不行，你可以用一个新名字重新开始。”

施烟涵不明白她是怎么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这件对创作者打击最大的事情讲出来，好像因为外面污蔑的声音足够大，她就能折倒在他们所谓的标准之下。

她紧紧攥着拳头，看着许芝雅重新端起咖啡杯，中途不忘打开手机回复信息，完全置身事外，也没有尊重今天认真来谈问题的施烟涵。

从那一刻起，施烟涵心中认为能保护自己的城墙再坍塌一块。

她盯着许芝雅，一字一顿：“我绝对不承认抄袭，我没有抄袭。”

照理说，dex作为许芝雅的人，施烟涵是绝对不愿意一直用他的。就算他业务能力很强，非常细心会照料人。但就因为那年的抄袭风波，让施烟涵对他彻底改观。

那时候她只要在网上发一个句号，就能收到成千上万条回复。一半挺她，一半骂她。不管在国内国外，校内校外，她的生活好像永远被网络炸弹包围。

有一些瞬间，在整理证据收集资料的时候，她会突然停下动作，看着窗外缓慢流走的白云乌云，心里想要不算了吧。

要不算了吧，放弃挣扎，放弃抵抗。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很难让那群恨她、早已先入为主的人信服。甚至她已经开始整理简历，想去设计公司，甚至是纹身店应聘。

但在气球濒临爆炸的时候，dex出现了。

有一天，他忽然面色沉重地带她进会议室，把一份厚厚地资料推到她面前。

他说，作为一个员工，和老板签订了秘密协议的员工，他深知有很多身不由己，也有很多事情是他微薄之力无法撼动的。

“我也想过，真的想过像许老板说的那样，让这件事情自己消停，或者带你用新的名字重新开始。”他喉间微哽，双眼与她直视，“但是小施，每当我想起我刚接触你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好像一拧就能拧断骨头。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不化妆不打扮，净学会喝酒抽烟，其余时间就待在画室练习，昼夜颠倒命都不要，我就觉得——”

他深深吸了口气，手捂着眼睛缓了很久，等能开口说话了，他才接着继续说。

“我就觉得，这么努力、优秀的人，为什么要被那么多恶意包围，为什么要过得那么苦呢？”他见施烟涵还没有打开那一份文件夹，便自己伸手拆开，“好不容易我看着你终于得到回报了，觉得你总算能睡个好觉了，结果又一片稀烂。”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看不惯你过得比她好。所以无论什么代价，什么理由，都要让你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说到这，dex重新抬起头，对面的人已经泪流满面。她会哭，但从来不回嚎啕大哭，她连流泪都是默不作声的。

dex：“这里整理的东西，都是证据。你的《风眼》去年就完成了，只是今年才问世。而他们说你抄袭的那幅作品《黎明》，是许芝雅今年年初才发表的。”

话已至此，施烟涵有点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

“不是你抄了许芝雅，是许芝雅抄了你。”

这句话像一声惊雷炸开在她耳里，很长时间，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她觉得在那短暂的十几秒里，她失去了意识。

“可是抄袭很难界定，怎么会……”

“证据都在这里，不管是作品立意还是构图、色彩参考，全部都足以证明。网上对你的所有质疑，现在全盘反转。”

时间线一出，所有说施烟涵抄许芝雅的“证据”，全部颠倒成许芝雅抄施烟涵的铁证。

能支撑的除了这些大家都能看到的，dex和许芝雅的聊天记录才是最真实、目的性最强的体现。许芝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dex去施烟涵的画室，以“监督”为由将她这段时间所有作品拍照发给她。

看到《风眼》时，许芝雅整整一天都兴致缺缺，躲在房间里看着那张画。

至于后续，便是她迅速地开始了她的“闭关”，开始她的“创作”。

自那天起，施烟涵熬了三天三夜，认认真真把dex给她的证据看完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被最亲的人背刺，但那时候她根本想不了这么多。

城墙塌了，她要成为自己最坚实的盾。她自己联系了律师团队，将证据上传，只待时间一到，各大社交平台上就会出现她的澄清。

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听到施烟涵给许芝雅打的重重一记耳光。

但那晚安然度过，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