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残阳如血,落叶萧瑟,亭亭如立的女子正端坐于石凳之上,面容凝重。
范中只觉一颗心像是坠在树梢,在空中随风摇曳,不知何时就会摔落在地,砸得粉碎。
松酿察觉到来人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勉强一笑。
“好久不见,七公主。”
来人拱手行礼,面容隐在橙黄色的光晕里,看人不真切,可那声清冷疏离的“七公主”,已然说明了他的立场。
他在怨她,毋庸置疑。
松酿蹙眉将面前之人望着,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是何时竟走到了这个地步!
“好久不见,粽子。”
他唤她公主,她却唤他儿时的乳名!
“你现在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又何必与我一个个小小的修撰套近乎,更何况我马上就要离京去荆州赴任,此次前来不过是与你告个别。”
“你要去荆州!为何?”少女猛地站起身,瞪大了双眼。
范中扯了扯嘴角,轻轻摇头,只觉自己可笑至极。
他自以为可以将她带走,可无论她是曾经的松酿还是如今的七公主,他都带不走。
“我不走,难道要留下参加你和那人的婚礼?”
松酿一怔,心头像是被人掐了一把,又酸又疼,莫名喘不过气。
“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我以为师傅之死是楚尚书所为,所以才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强迫自己对楚怀断了念想。
可事实上,师傅并不是楚尚书杀的,我和他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血海深仇,所以对不起......我放不下他,我不能弃他。”
少女越说声音越小,目光却越发坚毅,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辉。这是范中三年间都未曾见过的,三年前才会出现的生动景象。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只是她迫于无奈的选择。
如蒲扇,夏天用之纳凉,冬日藏之于箱匣,无人理睬。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他怪不得别人!
当初,对于她退而求其次的决定,他只有满怀的欢喜,可真到了被取而代之的这刻,却依旧止不住的心痛。
“我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喜欢?”
少年声音颤抖,渐渐红了眼眶,那泛着雾气的眸子里写满不甘与绝望。
如枯井,在黝黑的地下今年不见天日,一眼不到头,藏着数不尽的悲凉。
“对不起......”
少女亦是红了眼眶,眼角泛着水光,嘴唇苍白如纸,只是一个劲摇头,说着抱歉。
范中惨淡一笑,放开了紧握的双拳,目光染上一层悲怆。
“其实,我早知我爹的死不是楚家所为,可我故意没有告诉你,生怕你知道了会回去找他,过去三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这偷来的三年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你......你早知道?”
少女身子一僵,颤抖着唇,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写满不可置信。
“没错,依着人证说的特征,我找人反复查验过,虽无法确定凶手是谁,但并未在楚府发现这样的人,所以那时我便猜测,此事并不是楚家所为。
所以不必说对不起,我亦有愧于你,我们都对对方有所欺瞒,所以两清了。”
少年说完,释然一笑,笑容在如血的斜阳之下更显苍凉。
松酿低着头,长睫轻颤,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痕,翕动着嘴唇却又不啃一声。
“既然话说清楚了,在下告退。”
范中咬牙抱拳,不忍再看,毅然转身而去。少女急急追去,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憋出了一句:“保重!”
少年脚步一滞,身形在风中微颤,隐在袖中的手指逐渐收拢,却始终未回头。
“但愿余生......不再相见。”
晚风拂过,吹落满树枯叶,吹落少女按捺在眼眶的泪水。
花叶终归形同陌路!
一场秋雨一场寒,汴京气温骤降,以至于身体一向康健的松酿也没扛住。
榻上之人,窝在锦被里,面色绯红,神色恹恹。芙蓉帐暖,满是馨香。
松老板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病了,愣是顶着寒风找了郎中上门来给松酿看病,却没想到整个汴京最好的大夫就在申王府之中。
幺叔扫了眼松立本请来的那位干瘦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喃喃道:“班门弄斧!”
松立本和那位郎中俱是面色一窘,“瞧我这记性,竟忘记了幺叔在府上,有幺叔在,我还担心什么。只要幺叔一出手,什么疑难杂症解决不了。”
幺叔捋了捋山羊胡,一脸得意,对松立本的吹捧很是受用,面色由阴转晴,瞬间明媚起来。
变脸速度之快叫那位老实胆小的郎中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松酿和老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一笑,对此见怪不怪。幺叔就是小孩子心性,只要你顺着他的心意,使劲拍他马屁,就算拿住了他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