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风雪交加的夜,宣德殿前跪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似已跪了些许时辰,唇冻得没了血色,一张清丽的脸染尽风雪,悲凉无比。
那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大殿前那道紧闭的大门,捏紧了双拳。
寒风呼啸,天地寂静,只有这殿门口的一道身影挺拔如松,倔强地不肯妥协。
“七公主,回去吧,官家已经歇下了,你跪在这也没用。”
阉人童贯手握拂尘,身披貂裘大衣,似笑非笑地望着雪地里的女子。
女子微微一笑,笑得那般悲怆,声音颤抖却清晰无比:“既然官家歇下了,那我就在这里跪到官家醒来。”
童贯长眉一挑,微微心惊,似乎也被眼前之人的倔强所动容。
“七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与那楚怀尚未成亲,又何必执着于他一人?
你贵为公主,天下好男儿还不是由着你挑。天这么冷,地这般寒,你若是伤了千金之躯,岂不是得不偿失?”
童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仿佛全然是站在松酿的角度考虑,劝她择良禽而栖,另觅佳偶。
女子抬起头,浅浅一笑,只是笑容那般寒凉,比这漫天的飞雪还要令人冷上三分。
“多谢公公提点,只是......我非他不可!”
“你!顽固不化!既如此,那老夫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知,我们为何会知道楚怀的计划,并且事先做了防备?”
见这七公主实在无法策反,童贯冷哼一声,撕开了虚伪的面具,露出了最阴险狠辣的那面。
“公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还得多亏了公主殿下你啊!”
男人促狭长眉,弯腰逼近女子,似笑非笑,欣赏着女子面上风云变化、震惊万分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童贯尖利一笑,在少女耳边低语:“公主殿下不如去问你的侍女,她知道得应当比老夫更清楚。”
“春茶!”
松酿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竟是春茶出卖了他们。
“不可能,你......你在胡说八道!”
男人望着她这幅自欺欺人的模样,嗤笑一声,悠然转过身,不再争辩,拔足而去,留下雪地中一脸茫然的少女,似这天地间的孤儿,那般可怜无助。
“不可能......春茶怎么会是你?为什么?”
她和楚槐卿不是没有怀疑过身边出了内鬼,不然蔡京童贯他们怎会知晓他的计划,而且顺水推舟,做了周密的部署,反咬一口。
可他们怀疑过无数人,却独独没有料到是春茶,这个与她一同长大,亲如姐妹的人。
少女痛苦地捂着脸,滚烫的泪从指缝漏下,砸得满地积雪一颤。
又过了不知多久,少女已然冷得麻木,一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全凭一口气撑着。
一双镶着金边的蛇皮鞋突然映入眼帘,绛红色的裙边在漫天的雪白中分外惹眼。
松酿强撑着掀起眼帘,面容憔悴的楚柔正垂眸望来,神情哀伤。
“若非因为你,楚家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松酿一怔,一双眸子里写满茫然,耳边楚柔冰凉如水的话语却未间歇。
“若非二弟非要娶你,惹得官家忌惮,下定决心要削弱楚家在朝堂的势力,不然楚家怎会面临这场无妄之灾?
你为何不肯放过我们兄妹!很久以前,花久偷走了我的心,却弃如敝履,现如今二郎为娶你身陷囹圄,一蹶不振,你真是我们兄妹二人的克星。”
“......”少女咬紧唇瓣,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罢了,往事不堪回首,今日你豁出命来为楚家求情,也不枉二弟对你的一片深情。我失去的终其一生都无法回来,只愿你与他能白首,替我.....幸福。”
楚柔说着释然一笑,掀起裙摆,猛地跪在松酿身边,眼眶微微潮湿,一袭红衣在冰天雪地之间,艳若牡丹。
“楚大姑娘,对不起......没想到我儿时的玩笑竟误了你,对不起......”
“前尘往事如烟散,不必再提,如今我只想救出我的家人。”
两个女子,一个清丽,一个明艳,如秋菊,如牡丹,齐齐盛开在这漫天冰雪间。
“花久!”
大约是楚柔唇边的笑容太过耀眼,松酿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向前摔去,整个人如大厦倾覆,浸没在茫茫白雪之间。
乌黑的发,洁白的雪,交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天地寂静,风雪不止,女子眉眼间俱是冰霜,单薄的身躯侧卧在雪地里,似坠入人间、不食烟火的精灵。
“来了啊!来人啊!七公主晕倒了!”
松酿扯了扯嘴角,惨淡一笑,耳边是楚柔嘶声力竭的呐喊,恍惚间终于看见,偌大的宫殿亮起了橙黄的光晕。
只是那光离得好远,她好冷,快冷死了......
当赵佖带着李师师赶到时,松酿已然被赵佶唤人抬进了寝殿。
望着面无血色、陷入昏迷的嘉季,赵佖头一次失了风度,发疯了一般,抡起拳头就要朝赵佶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