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屈辱
江州地牢。
狭长逼仄的甬道,光线幽暗,不见天日,唯有尽头开着一扇破窗,漏进些许光亮,在污秽不堪的地上投下窗格残影。
甬道两侧的囚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和铁链摩擦撞击的不安分声响。四处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腐臭霉味。
最深处的囚室,云垂野躺在破败的板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衣裳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只能隐约看出一片暗红的深色。
姜峤坐在板床旁,用一根木簪束着发,身上仍穿着几日前的青色裙裳,裙裳下摆盖在杂乱的茅草堆上,起了褶皱,沾了好几块脏污。
她自认没有寻常女子那么娇矜,可到底也是皇子出身,自小住在皇宫里衣食无忧,如今遭受这牢狱之灾,仍是有些不适应,只想闭目塞听,忽略那在草堆中钻来钻去的鼠影和时不时发出的吱吱叫声。
姜峤手里执着一盏快要烧尽的油灯,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她担忧地看向云垂野,缓缓将手探至他的鼻下,直到感觉到那微弱不已的鼻息,才略微松了口气。
上谷那日后,霍奚舟押着他们紧急赶到江州。军情紧急,霍奚舟根本顾不上他们,便将他们二人丢进了这地牢,如今已过了整整三日。
这期间,姜峤也终于将阿满之死的真相理清。钟离氏从前在苗疆之地笼络了不少奇人异士,总是会研制一些阴毒的药物和诡术,阿满被掳去的这几日,定是被什么药物控制,所以才会神志不清,握着她的手刺入自己心口……
姜峤甚至都不用猜,也能想到钟离氏操纵阿满在霍奚舟面前说了些什么。不仅如此,钟离氏的死士还混在霍奚舟的队伍里,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为的便是要霍奚舟亲眼看见她“杀”了阿满,令她无法辩驳。
这番周密的计划,令她对钟离慕楚的死讯生出了疑问。若钟离慕楚真的死了,这一连串陷阱,又是谁做的?不过就凭钟离慕楚的行事风格,在她手上栽了一次,那便是死,也要留下遗书拉她同归于尽的……
姜峤收回手,漫无目的地移开视线发怔。这几日听牢头和官差闲谈,进犯的胡人已经被晋陵军打得节节败退,再过不了多久,这场战事应是就会以霍奚舟大胜告终。
姜峤的眸光落在囚室墙壁上,只见那上面浸着一片斑驳血色,应是上一位囚犯留下的痕迹。此处关押的大多是穷凶极恶的死囚,所以死前遭受的也多是恐怖的酷刑。
姜峤望着那抹血迹,忽地又想起了建邺城里被拆骨扒皮的悬尸,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待霍奚舟归来,还不知要如何处置她……
姜峤摩挲着垂在颈间的铜钱,纠结着要不要占上一卦。她侧着脸,低垂着眼眸,秀眉微蹙。鬓边散落了几缕青丝,贴在毫无血色的颊边,显得尤为柔弱可怜。、而这一幕,全然落进黑暗处一双阴毒奸婪的眼里。
铁链在地上拖动摩擦的刺耳声传来,姜峤心口一紧,抬眸朝隔壁那间囚室看去。
一身材魁梧、相貌凶恶的囚犯拖着脚上的铁链,从暗处走了出来,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也变得清晰可见。
地牢年久失修,姜峤这一间与邻间相隔的牢柱断了一根,于是便露出一块稍大的缝隙,足够穿过一成年男人粗壮的手臂。
那刀疤脸便走到缝隙近前靠着,死死盯着姜峤,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此人是昨日新关押的死囚,据说是个专挑妇孺下手的□□犯,手上已有数条人命。
姜峤心中一沉,猛地背过身,将自己手中的油灯放下,整个人往暗处藏了藏。可即便如此,她仍能感受到那淫邪的目光在身后打转。反胃的感觉瞬间涌上来,让她下意识想要作呕。
“小娘子,你犯了什么事?”
嘶哑难闻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就如这牢狱里的空气一样,黏腻恶心,“没想到老子在这死牢里,还能一饱眼福。”
姜峤眉心蹙得越发紧,死死抿着唇,不欲理睬他。可就在这时,板床上却传来云垂野几不可闻的呓声。
姜峤一怔,连忙起身,回到云垂野身边坐下,微微俯下身,想要凑近了仔细听他在说什么。然而还未等她听清,那刀疤脸猥琐的笑声便又传了过来。
“小娘子,你犯的事不会是通奸吧?”
姜峤动作一僵。
“这男人是你的姘头?”
说起这等腌臜事,那刀疤脸变得有些兴奋,自顾自地猜测了起来,用词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姜峤的脸色愈发难看,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心中波澜,专心地辨认着云垂野的声音。
“水……”
云垂野仍紧闭着双眼,嗫嚅着苍白干裂的唇,低低地哼了几声。
姜峤反应过来,立刻从那破败缺角的木桌上拿起碗,却发现里面只剩下浅浅一汪水。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扶起云垂野,将那碗沿抵在他唇上,喂他喝下那仅剩的水。
“你这男人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不中用了。”
刀疤脸嘶哑地叫嚣着,用手上拴着的铁链敲打着断裂的牢柱,“不如到这儿来,跟老子快活快活。”
姜峤充耳不闻,将水尽数喂给了云垂野,可那丁点水却远远不够。她放下水碗,指腹不经意触到云垂野的面颊,忽然觉得他的体温有些异常,又将手贴上了他的前额,果然是发了热。
就在此时,囚室外远远传来开门的动静,和一连串的脚步声。
牢头和官差走了进来,骂骂咧咧地从甬道那一头开始放饭放水,几个不安分的囚犯都挨了鞭子。刀疤脸也收了声,却仍挨在断裂的牢柱边坐着,死活不肯离去。
眼见着官差到了近前,姜峤放下云垂野,几步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道,“官差大哥,我……兄长受了重伤,现下有些发热,能否为他请个大夫来看看?”
官差将饭食和水壶重重一撂,不耐地嗤了一声,“这牢里的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还请什么大夫?”
他起身就要走,衣袖却忽然被姜峤拉住。
官差转头,对上女子那双楚楚可怜、娇弱无辜的眼眸,烦躁的表情微微一顿,突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下一刻,他手里忽地被塞入了什么异物。官差神色微变,手指动了两下,便摸出那是女子的耳铛,凭那触感便知道不是粗陋俗物。
“咳……”
官差咳了两声,皱着眉头小声念了一句,“如今城中大夫都去治受伤的将士了,哪有空来治这地牢治一个死囚?”
姜峤缓缓眨了眨眼,仍是望着他不说话。
静了半晌,官差啧了一声,刚想松口,一旁却突然响起牢头的冷声质问,“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官差惊了惊,手一抖,那玉色耳铛便坠进了茅草堆里。
牢头沉着脸大步走过来,瞥了一眼那地上的耳铛,警告道,“这两人是将军亲自押来的囚犯,你可别错了主意。”
官差一下反应过来,后背顿时冷汗涟涟。往日里他们收些小恩小惠,替人办点小事也就算了。可这对男女是霍将军丢进来的,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将事闹大了,他们这群人都没法跟将军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