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可以说了吧”荆轲席地而坐，一贯的慵懒随兴，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潇洒不羁，没有半点女儿作态</p>
楚夫人见状，不禁轻叹了口气</p>
她俩皆是在卫国朝歌出生的齐国王族庆氏后裔，可事实上卫国早已受制魏国，在朝歌生存并不易，就在五年前局势渐败的情况下，庆家余人开始东移，朝齐或燕而去，唯有留在朝歌的荆轲还企图游说卫元君抵抗秦国</p>
可惜，卫元君并不接受荆轲的游说，但后来也证明了荆轲的见解再正确不过，秦国确实是先从卫下手，只为了削减魏国实力，如今卫已成了秦国的附属地，而庆家余人也在那一波战火中四散，生死未卜</p>
“我不就是没逃过那波战火被逮着，原以为下场难测，岂料秦将领竟把我送到咸阳城，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待了下来”楚夫人浅啜着茶，偷觑着面无表情的荆轲，喊着她的原名，“卿姊姊，你没气我吧？”</p>
荆轲原名庆卿，拜入墨家后，便改名换姓</p>
“气你做什么？乱世能求活才重要”荆轲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昨儿个瞧见你，我一时以为眼花呢，但眼前有重要的事待办，所以就先把你的事搁着，倒是你，在这后宫里头，一切还是小心为上”</p>
楚夫人听着，想起昨晚她很收敛的狠劲，不禁低笑出声“没的事，我这般不起眼，她们连整治我都没借口，横竖她们也不过是深宫寂寞，找人出口气罢了，谁要赢政从不踏进后宫”是说，她也没想到近期挂在诸位姊姊嘴边的狐貍精，竟会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荆轲</p>
“他不进后宫？”</p>
“嗯，昨儿个是我头一次看见他的脸”毕竟她到咸阳后也不过见过他两次，而且都是低着头</p>
“嗄？”</p>
“其它夫人可怨他怨得紧，说将她们安置在后宫，只是囚得她们年华老去”</p>
楚夫人耸了耸肩，倒不怎么在意“听说赢政勤于朝政和军事，对后宫女子兴趣缺缺，设了后宫也不曾踏进，可对我来说，这样更好，待在这儿不愁吃穿还有人伺候着，没什么能再挑剔的了”</p>
荆轲听着，不禁想起赢政彻夜审阅竹简的模样……原来不是偶尔为之，而是一直如此</p>
“倒是你，怎么跑来这儿了，是接了巨子令吗？”</p>
虽说两人都是庆氏之后，可是荆轲的父母早逝，虽说有庆家人帮衬着，但庆家人也不是富有人家，能帮的也不多，只知道后来她拜进了墨家之门</p>
“不是”一讲起这段时间的辛酸史，荆轲真想为自己掏一把泪“说来话长，横竖眼前也只能找机会下手了”</p>
楚夫人沉吟道：“卿姊姊认为赢政真是个恶人？”</p>
“他当然是”</p>
“嗯……乱世之中，善恶相当难辨难定论呢”楚夫人叹了口气，接着听到宫女的声音，话语马上一顿，她从宫女手中接过糕饼，便又让人退下“卿姊姊尝一点，厨子的拿手糕点，入口即化，教人一吃就上瘾”</p>
“不了，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尝这些”庆氏余人面临很长一段时间的衣食不足，能吃的是绝不会省下的，但……“昨儿个瞧见你，我还以为你有喜了”</p>
楚夫人愣了下，低头瞧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身形，自嘲道：“当饱死鬼比饿死鬼来得强”身形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饿肚子，她已经饿很久了，不想再饿了</p>
“吃得斟酌点，好歹是懂医的，把自个儿调养得好些”庆氏余人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就靠行医混口饭吃，就连她也懂些皮毛，更遑论是最得真传的庆儿</p>
“放心，现在的我是出世以来状态最好的时候了”要是哪天被赶出宫，她至少可以多饿上一阵子</p>
既然确定庆儿一切安好，荆轲便安心了，起身就打算告辞，省得待会有人找来，牵累了她</p>
“卿姊姊，听说赢政是个文武双全的君王，你手无寸铁想杀他，可以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硬拚的话，大概也只能如燕太子丹所设想的使出美人计了”</p>
楚夫人幽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荆轲更想叹气了那个可恶的混蛋大抵也早已推演过，才会要她使美人计，趁着男人最脆弱之际下手……真是个下流又卑鄙无耻的混蛋，最好不要让她有机会反扑，否则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凌迟</p>
“要不要我教你？”</p>
“不用，多谢”</p>
“啊，后宫姊姊们应该都挺厉害的，要不要跟她们……”</p>
“告辞”荆轲头也不回地离开，</p>
待荆轲回到庆平阁时，天色已大半变得灰蒙，远处刮起的黄沙漫烟遮蔽着壮丽的晚霞，那般辉煌灿烂，却是近黄昏，一如几个大国，看似繁华似锦，实则繁华落尽</p>
“荆转！”</p>
闻声，荆轲缓缓回头，就见秦舞阳端着食盘，而阿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p>
“你……唉！”秦舞阳走近，瞧见她眼下的黑影，又想到她昨夜没回来，猜测她大概已被生米煮成熟饭，不禁用力地叹了口气“唉唷……”</p>
幸好阿蕊眼捷手快，一手捞起他抛落的食盘，一手托了他往后飞的身形，才能教他没在地上滚个百儿圈的</p>
“你……为什么又踹我？”秦舞阳泪如雨下地问</p>
荆轲完全不理睬他，径自问着阿蕊，“伤势好多了？”</p>
“嗯，谢谢大人关心”阿蕊羞怯地点了点头</p>
“那天你实在不该客气的，人家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回敬，否则早晚还是要被人给踩在地上”</p>
“可奴婢力大无穷，手劲控制不佳”阿蕊怯怯地道</p>
“那你就要学会如何控制力道，至少往后那家伙要是有什么邪心恶想的，才能打得他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荆轲说完，眼光微微一瞥</p>
秦舞阳立刻躲到阿蕊身后，此时他真的很庆幸阿蕊够高大，他才能够完完全全躲在她身后</p>
“秦大人待奴婢很好的，就连脸上的伤药都是秦大人抹的”阿蕊怕她误解，赶忙解释</p>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p>
“喂！我跟你有仇是不是，你为什么就非得把我想得这么龌龊？她不赶紧把脸治好，难不成是要天天吓我不成？！”秦舞阳跳出来解释，但一瞥见荆轲冷沉的目光，二话不说又躲回阿蕊身后</p>
“擡头挺胸，不要老是缩着脖子，难看”荆轲往阿蕊的锁骨一拍，见阿蕊一站直，硬生生比自己高上快一个头，寻常男子都没有她的这般身形高度，难怪她老是缩着脖子走路，看起来就很好欺负“这样不是好多了？地上没铜钱，盯着地上你也捡不到半个”</p>
阿蕊怯怯垂着眼，心里明白荆轲这是在激励她，也试图改变怯懦的自己</p>
“荆使节”</p>
荆轲回头看着已来到面前的福盛，缓缓朝他施礼“福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