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随
自岑意从那场惊吓中缓过劲后,又重新回到之前陀螺般的忙碌状态,一连几天的接待预约患者,开会讨论,分析案例,都让她应接不暇。
江北这几天气温更低了,甚至直接跌破了零下10度,天永远都是灰霾暗沉像是憋着雨的,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从窗外看出去都是一个样子。
本就过的快的时间,因为外面看不什么变化来的天,流逝的就更快了。
坐在食堂落地窗边盯着银色餐盘走神,手中动作机械般吃着晚餐的岑意,头顶上方突然覆盖下来一圈黑色阴影。
吓了一跳猛然回神,岑意抬头看,发现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端着餐盘站在她桌子旁边。
“晚上好,我来拼个桌。”是之前外婆去世时,曾在急诊门外安慰过岑意的那个医生,钟鹤岩。
因他之前在江南读大学,毕业后直接留在那里做了医生,在一院搬迁前就从江南回来,成为一院的心外科副主任。
后来随着科室一起搬到这里,名声一下水涨船高,专程来找他的患者更多,他也更忙了。
“晚上好老人,快坐快坐。”岑意赶忙抬手示意让钟鹤延坐在对面空座上。
比起之前在江南冷冰冰的急诊室外看到穿绿色手术服的钟鹤延,岑意觉得他还是穿常服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其实又或许是因为有心境加持。
男人零星碎发遮住额头,好看的桃花眼被金丝边眼镜遮挡,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简单的白衬黑裤在他身上添了一抹随性却又不失稳重。
用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形容他确实不为过。
但用“老人”形容就过了。
岑意在他任职的第一天就和他在食堂偶遇,两人聊天时岑意打趣他说,她上学的那会儿他就当医生了,如今她是医生时他都变成主任了,确实是心外的老人了。
之后两个人经常碰到,也会像这样一起拼桌吃饭,聊聊各自的近况,向对方吐槽一下工作上的不如意,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岗位忙碌。
“老人”始终是他们之间一个,只有对方知道含义又经常挑起来打趣的梗,也因此比和其他人更亲近些。
“老人你今天吃饭好晚,又是才刚下手术吗?”
岑意快准狠的挑拣着餐盘里的肥肉,将它们划出可食用的范围。
钟鹤延每次看到岑意对肥肉表现出这种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忍不住暗自发笑。
“是啊,今天上了两台就到这个点儿了,你怎么也吃的这么晚?”
“多看了会儿资料,看外面的天还亮着,就没注意时间。”
差不多挑到盘里只剩瘦肉和蔬菜时,岑意才继续小口吃着。
“愿意多学是好事儿,但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再像之前一样把自己累病,反倒是得不偿失。”钟鹤延时不时抬头温和的看向岑意。
当年那个在急诊室外哭的稀里哗啦,腿软着都站不起来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更清冷漂亮,也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心理医生了。
比起之前束在脑后的低马尾,本就看起来比同龄人小的她因为剪了娃娃头显得年龄更小,巴掌脸上表情永远都是淡淡的。
偶尔用那双黑漆漆的小鹿眼看着人时也是疏离礼貌的,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活泼生气。
他也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和她慢慢相处,熟悉之后才能看到她偶尔发自内心的笑,听到她对他渐渐多起来的话语。
“听到啦,老人都是这么唠叨的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岑意小口吞咽下嘴里的饭菜,挑了个最近最想吐槽的话题开始和钟鹤岩碎碎念。
“老人你知道吗,我前两天早上预约的患者里有一个是正在读高中的小男生,居然就因为和女朋友吵架分手,难过到不愿意去学校。”
“还为此专门在网上查了抑郁症的相关症状去模仿,然后装作有很严重心理问题的样子骗过老师和他爸妈休学。”
“家长着急的不行,领着他来找我咨询,被我看穿了他是装的以后,还求我帮他向家长隐瞒,给他开一份重度抑郁的证明。”
“……”
“你说现在的小孩子都怎么了呢,都以有一些或大或小的‘心理疾病’为荣,学着那些重度患者一般自残割腕,然后作为在网络上发一些悲伤话语的配图,悲和丧好像成为了一种引以为傲的新风潮。”
岑意一提起这个连饭都不吃了,皱着眉头小嘴一个劲的念叨。
“真正有病的人极力掩盖自己生病的事实不想让旁人窥探,没病的人奋力装病到处诉说生怕无人对他另眼相看。”
“这种做法当真是让我十分疑惑,难道不是每天没有烦恼才是最令人自豪的事情吗?”
“而且最可笑的是,就因为我当时不愿意给他开证明,他最近一有空就在科室里到处逮着人说要追我,时不时还要来我面前骚扰我,真就头疼。”
岑意十分不赞同男孩的这种做法并且有些气愤的态度,让钟鹤延从她语气略重的抱怨中可以清晰感受到。
她以前从来没抱怨过这些,想必这次一定是气到了。
“近几年这种风气好像越演越烈了,我之前偶然刷微博,还看到他们把这种行为称作为“网抑云”,“emo”。”
“那些悲观的话语霸占了各个社交平台,给别人传递一些不太好的情绪,确实是不太妥当的做法。”
钟鹤延时不时会对岑意的话做出一些回应,不仅将自己的见解传达给她,也让岑意知道他有在认真听她说话。
他们之间的相处,能从一开始岑意只有零星几句回应的话,发展到现在几乎都是她在说,他安静听。
也正是因为他带给她的感觉,永远都是像这样温暖舒服又值得信任的。
让岑意不自觉的就想多说两句。
但时间总是悄然流逝,晚餐时光在你来我往的愉快交谈中度过,待两人出了食堂,外面的天已然全黑。
街边昏黄的路灯默默矗立,为人们指明回家的方向。
钟鹤岩今晚值夜班,还要回医院大楼,岑意挥手向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