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等杨家四口人进门,杨柳赶紧让程石去把大门杠上,免得再有人登门送东西。
坤叔提了两桶水来泼廊下的青砖上,扫掉踩下的泥脚印,免得杨柳路过再滑了脚。
堂屋里挂着三个灯笼,桌上中间立了两根蜡烛,雨后的风吹进来,烛火飘摇,落在墙上的暗影也跟着变了形状。
“婶子。”杨大哥两口子进门先向姜霸王问好,他们穿的草鞋过来,一路走来,草鞋变成泥鞋,在廊下的台阶上直接脱了鞋,赤脚走进屋。
姜霸王眼皮一跳,行武的再不拘小节,她也没见过女子赤脚出现在外男面前,但她见杨家老两口脸上毫无异样,其他人看见了也像没看见一样,似乎大惊小怪的只有她。
杨父杨母也脱了鞋,在屋檐下接雨水的桶里洗了手,从黑暗里走进光亮。
“今儿晚上又让亲家母着忙了,有没有我能搭把手的?”杨母问。
“我一点都没忙,做饭有春婶,倒是你们一家在地里忙了半天,晚上多吃点。”姜霸王让出座,扫了眼她的脚,思量了一瞬,压低了声音问:“我看你跟小柳的脚差不多大,我喊她给你拿双鞋换上?”
杨母不在意地摆手,“这天又不冷,不穿鞋还舒服些。”
姜霸王闻言就不再提,她看春婶出现在门口,出声问:“是饭好了?”
“好了,你们摆好桌子就能端菜了。”
雨后的晚上,风里带了丝凉意,热气腾腾的炖猪腿端上桌,升腾的白雾驱散了空气里的湿气。一罐鱼汤炖干鲍干贝,一钵干豆角炖小公鸡,两条煎鲫鱼,一盘清炒松乳菇,村里人送来的青菜也清炒端上桌,满室的香气。
“都是自己人,今天谁也不招呼谁,都敞开了肚皮吃。”姜霸王作为主人家先热场子,她第一次见杨柳这个嫂子,笑着对她说:“别拘束,就当自己家,挟菜别客气。”
“这么多好吃的菜,我就是想客气,手跟嘴也不听使唤。”杨大嫂爽朗的玩笑。
“对,就该如此,饭桌上谁客气谁吃亏。”姜霸王先落筷,挟了鱼腹肉放儿媳碗里。
“娘你吃你的,不用照顾我,我挟不到就站起来。”杨柳半捂住碗,她只是揣了个娃,没娇气到吃饭都让人照顾。
“好,你挟不到就使唤阿石。”
杨家老两口对视一眼,心下都高兴,替丫头有个好婆婆高兴。
吃肉的吃肉,喝汤的喝汤,肚子半饱了才有心思说话,杨大哥说稻子和花生淋了雨的多是姓王的人家,“来的路上听到好几户吵架的,还有人摸黑还在田里挑稻子,掐了稻穗摊开放竹席上晾着。”
“二丫头,你什么时候会看天象了?我听村里人说,老种地的都没看出来今天要变天。”杨父抿了口酒,提起垂拉的眼皮看向杨柳,又看了眼亲家母,“还是说是亲家母看出来的?”
“我可没这本事。”姜霸王看向杨柳,她也挺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每到要变天的时候,生活在地下的蚊虫最先有反应,洞穴在低洼处的蚂蚁会在大雨落下前搬到高处。”这是杨柳今天下午观察出来的,她见程石两眼都写着不信,笑了笑,继续说:“这是会看天象的人都知道的,至于我,我是凭感觉,每到要下雨前,空气里的水汽会变重,就像烟囱里冒出来的青烟变成了烧水的锅里冒出来的白烟。”
其他人盯着她,见她不说了又都垂下眼,思索片刻跟身边的人对上眼,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满嘴胡诌。
“你还不如说昨晚做梦梦到今天晌午要下雨,你要这么说我还就信了你。”杨老汉冷哼,上午那会儿天上挂着井口大的日头,吹的风都是热的,空气里有再多的水汽也给晒干了。
“随你信不信,反正我能感觉的到。”杨柳吐出鸡骨头喂桌下的狗,哼哼唧唧说:“你们一个个粗心大意的,还不许我能细心发现雨前空气的变化?”
程石有点相信了,今早她刚走出门就伸手摸风,走出大门站一会儿就说今天要变天,后来坐在马车上她也时不时把手探出窗。
“那我又占大便宜了?”他看向他娘,得趣极了,“这种好事怎么就让我遇上了?”伸伸手就能知道会不会下雨的能人竟然嫁给了他!
说实话,姜霸王也想不通,怎么好事都让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遇上了,娶了个媳妇除了家境差了点,其他方面没一点拖后腿的,还时不时冒出个惊喜。她挟了一筷子鱼吃,这口堰在她手上有一二十年了,没把杨柳娶进门前,好像就是普普通通一口堰。
他们娘俩心里是相信了,杨家的四个人都是半信半疑的。
“我好像听人说过,皇帝身边就有会看天象变化的,你有这本事要再是个男人,直接封侯拜相了。”程石前倾了身子,映着火光的眸子目光灼灼,“师父,您能不能把这个本事传授给徒儿?”
“你不行,太愚。”在嘲笑儿子这事上,姜霸王永远是先锋,“以后我孙子若是随了他娘还说不准能成。”
“那也行,我就等着我儿子给我搞个官帽戴戴。”程石想想还挺满足的,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坐着享福。
杨家四口人左右看看,这么说来是真的了?真这么厉害?能见到皇上?那他们作为外家是不是也跟着发达了?
杨柳看她爹娘兄嫂神色变幻不定,拿了个花生壳扔程石,跟爹娘说:“他在胡诌开玩笑,你们别当真了。”
姜霸王跟春婶扭脸笑,这家人真的是太老实太实诚了。
“不成啊?”杨老汉还挺失望的,他扭头看向女婿,“阿石,你说的真不真?”
程石接过砸过来的鸡骨头,抑制不住的笑,“我也想是真的,可惜是在茶馆听说书的说的,八成是写画本子的人胡诌的。”
“噢。”心绪起伏太大,杨父还有点愣,他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一口。
“我也就在村里能分辨出一二,换个地儿我就没得法,上午在镇上卖鱼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出风里水汽的变化。”她这个感觉是当水鬼那五年留下的,也只有站在山脚下,甚至要到水边上,她才能凭借刻在骨子里的感觉判断出是不是要下雨。换个环境,这个感觉就失灵了,好比把油滴在水里,再怎么弄也失去了煎炒的作用。
“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然抱了这么个大宝贝,我就像抱着夜明珠的叫花子,谁都想来跟我抢。”程石又开始不正经,“在这杨家村,我还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男人。”
杨母咳了一声,她突然觉得嘴里的鸡肉有点腻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个好男人还不确定,但这花花嘴,确实是在村里数一数二的。
边吃边说话,一顿饭吃到夜半,桌上的蜡烛几乎要烧没了,弯刀形状的月亮也露了出来。人走出门看到满天的星子,欣喜道:“明天是个好天气。”
程石下意识看向杨柳,见她点头,送丈人出门时问:“这才下过雨,明天是不是不适合割稻子?”
“嗯,稻穗和稻杆都是湿的,割回去了铺在地上晒,不等晒干先把稻米捂霉了。要晒个两三天,最好等田里晒干了再割。”杨父喝了两杯酒,醺醺然吹着风,白天的劳累似乎从身上散了。
“走了,我们回去了,亲家母你也回屋歇着。”杨母拽过老头子,“你没喝醉吧?能不能走路了?”
“不能。”
杨母立马撒开他,这要是喝醉了,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是喝醉了。
程家的大门应声关上,程石去厨房提热水让杨柳先洗澡,“我把板栗送到山上了就回来,你洗完了你就先睡。”
“明天不去镇上了吧?今儿下午没逮鱼。”
不仅是没逮鱼,鸡蛋也没捡,程石牵着狗走到山脚下看松树林里有光亮,他大步跑上去,走近了才看清是赵叔刘叔带赵勾子打着灯笼在林子里捡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