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缘来恨深
不知不觉,暮色又铺洒开来。这一日最后的一抹亮橙色涂满了整片天空,企图延续光明,宛如英雄在战场上厉兵秣马,战至油尽灯枯的那一刻。莫名地,显得悲壮。
给吴是非请过脉,首席医官李墨恭敬地向袁恕回禀:“主上请宽心!吴姑娘本来有伤,加之惊悸,才致昏睡不起。此刻她脉相平稳,应当不久便可醒来。其后只需静心调养几日,便可康复。”
袁恕点点头,摆手示意他暂且退下,话已懒得说。
李墨却未立刻就走,还自躬身立在近前,面露忧色。
“主上,微臣斗胆,请准与您也请一脉!”
袁恕倦极了,微微摇一摇头:“我没什么。”
“可昨夜那样,”李墨忽顿了顿,斟酌了用言,接着道,“那样喧杂,微臣担心——”
袁恕神色确实憔悴,唇也现白,打量了恳切的医官一番,犹豫过后终伸过手去。
“有劳李卿!”
李墨忙屈膝跪倒,诚惶诚恐为其叩脉,实在判断了不少时候,方才起身恭敬垂立。
“主上,请无论如何——”
“别说了!”袁恕目光扫一圈左右闲杂,不许李墨直言,“一切你自心中有数罢。若需用药你便煎了送来,方子也别留着。”
李墨会意,惟命是从,行过礼后领着两名侍药退出了大帐。
又将仆役屏退几人,袁恕揉了揉眼角,兀自唤张萌。
“主上何事吩咐?”
“替我在外头铺张毡子。”
“这个时辰,主上是预备——”
“他们不肯走,只好我去哄哄他们了。”
“啊?”
“你家韩继言呐!”
张萌愕一下,旋即羞满脸,手足无措行过礼,随后抱了张大毛毡跑去外头草地上铺起来。
而见到袁恕步出大帐,韩继言等人意外之余立即齐刷刷跪下,却都不说话,连该有的问候都不发。
这已是长久跟随养成的默契,非寒暄时不寒暄。经历昨夜,各人心中都是凄凉,唤你唤他,唤不出否极泰来。
袁恕大喇喇在毛毡上盘腿一座,拍拍空余的地方:“都过来!”
几人不敢怠慢,麻利过来围住袁恕跪成个扇形的半圆。
袁恕摇摇手:“坐下吧!这会儿暂时忘了身份,和以前一样,都坐下来。”
其余人都看韩继言,显是要唯他马首是瞻。韩继言则垂着头,不动不吭声儿。
“怎么?还要我等你们?”
听话听音,见主君微愠,没人再管韩继言了,各自慌忙坐好。韩继言实也不好再犟,乖乖跟着大家一起盘腿坐定。
袁恕淡淡掠他一眼,再将众人一一看过,略略叹了声:“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许他们说,可到底面前是主君,憋了一整天,反而心里都打怵,没一人出声。
袁恕挺了挺腰,按一按脑后,疲惫道:“一个个的作怪!不说就回去睡觉,明起卫戍营全员集结,练兵,增防。”
所有人都呆住,韩继言更是嘴张得老大,不肯置信。
“主、主上,”他终于敢在袁恕面前开口说话,“就这样了?”
袁恕轻蹙眉,有些恨铁不成钢:“叫你们说都不说,不这样,那你说说下一步该如何?”
韩继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末将不是这意思!末将是说,是说——”
袁恕挑眉,摊手,那表情,那意思:你倒是说呀!
“主上不罚我们?”
袁恕定定看了他好久,冷不防嗤笑一声:“我让张萌带的话都是白说了。”
韩继言还在蒙圈儿:“您只说要想想啊!”
“我想完啦!现在该你们想了。”
“我们?”徐之孺忍不住加入进来,“想、什么呀?”
“想接下来如何部署,如何防备青、白两部。唔,顺便我觉得让钧儿知道一下赤部血脉未绝也挺好的!省得他小小年纪,做事忒狠。好了,该你们说了!”
众人听得愈加怔然,脸上一时欢喜一时委屈。
袁恕苦叹:“哎哟哟,诸位可都是军功卓著的武将!不替君分忧,难道还要我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么?那不如咱们换换算了。”
徐之孺顿时也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嘴里晃荡出“唔噜唔噜”的怪响,一个劲儿摆手,还不由自主往后蹭了蹭。
边上几人被他逗得全都低头忍住笑,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噗嗤——”
众人抬头,看见袁恕扶额哭笑不得,悬了一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竟都有些百感交集。
周予更当真哭了出来,抽抽噎噎跟袁恕说:“主上,末将还以为,您不想管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