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你是我的名字
他们一直跑了很久,云倾手上的锁链甚至都没来得及解开,一直随着他们的奔跑“哐啷”作响,分外刺耳。没有人思考为什么云倾那么虚弱的身子竟然能跑这么远的路,直到黑夜之中,他们跌倒在深林的某处。
云倾大口喘息着,惊觉时已经浑身软绵。
“倾倾!没事吧?”阿聿扑过去,想扶她先起来,但是被她一把挥开。
云倾此刻脸色惨白,就像一片脆弱的纸人:“咳咳咳……我累了,我跑不动了。咳咳……”
“不行,如果他们追过来……”
“追过来又怎么样!”云倾抬起头,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黯淡无光,“躲开他们之后,你又想把我卖到哪里去?”
阿聿如遭雷击,没想到会听到她如此质问:“我,我没有,我那天去给你找东西了!你身上有很多首饰,我猜想你可能是谁家的小姐,我怕爹娘会坑害你的钱财,所以把它们都藏了起来……我已经给你找回来了!就放在……”
放在他四叔家附近,没带在身上。
“放在哪儿?”云倾扯起嘴角笑了笑,泛红的眼角似乎总有微光闪过,“你把那些东西卖了不够,还要卖了我。你爹娘假惺惺地演,你也跟着假惺惺地演啊。”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阿聿疯狂地摇头,少年稚嫩的脸庞满是难掩的慌张,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你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不会让别人再卖掉你了,你相信我好吗?”
云倾虚弱地垂下眸子,无精打采,还是说那一句:“我累了,咳咳咳……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没关系,我背你!”阿聿直接动手想将她拉起来,伴随着长长的锁链“咣啷啷”的响声,才刚把她挪动了一下,就看见纯白的雪上不知何时洇满了血迹。
鲜红的血色,在这冷夜里发黑,他惊愕地顺着血迹往回看,才发现他们来的这一路,一串血脚印。
“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
“腿,”她看着自己因为穿着丑陋的棉衣而臃肿的腿,“剪刀捅的。”
这语气,就好像伤不在她身上似的。
阿聿愣了愣,不敢问她是谁干的,因为他知道,不论答案是谁都不美好。
他把人先扶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背上:“没事,没事的,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先离开这里。”
少年的背还很单薄,但背着她稳稳当当。他们继续在雪地里朝着前方,快步地走,大步地走,固执地走。云倾并不挣扎,冰冷而湿丨热的脸颊靠在他脖颈处,感受着他的温暖,好似身体也会暖和起来。
他们年纪尚小,又没提前准备什么盘缠,就这么走在被雪充斥的深林中,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
渐渐地,又下起了雪,从天空的黑洞中砸落,砸得云倾的身体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轻。
“哐啷啷”
云倾伸手摸向他的喉咙处。
“怎么了?”这一触丨碰让阿聿不禁打了个寒战。
“想杀了你。”她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
阿聿步子一顿:“等我们离开这里,你再动手。”
“你知道吗,”她极轻地在他耳边呢喃着,“晚上你四叔想抱我,因为我反抗,所以他扇了我好几个耳光。他执意把我抱进屋里去,他的女儿还在那里做针线活。当着他女儿的面,他就想来脱我的衣服。”
阿聿听着她的描述,只觉浑身像泡进了沸水中,乍然冰冷又瞬间烫起满身的血泡,喉咙也跟被堵住了似的:“别说了……”
“他女儿一看,慌慌张张地跑了,但是给我留下了一把剪刀。我就是用那把剪刀捅伤了自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冰凉的手指像在摸什么稀罕物件,细细地抚丨摸着他的喉咙,“差一点我就把你四叔的喉咙捅穿了。”
阿聿紧抿着嘴,吞了口唾沫,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只能睁着发涩的双眼,望着没有尽头的前路。
前行。
沉默蔓延了许久之后,云倾突然说:“我恨你,你知道吗?你不如那天让我死了算了。现在也是,你为什么不放下我?”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
即便他没有回头,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衣领已经湿透。
那是她的眼泪。
后来云倾好似是睡着了,终于安分了许多。庆幸的是,在这个漫长的夜过完之前,阿聿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小屋,里面有些简单的家具,还有个炉子能生火!
屋里冷得很,窗户也不挡风,为了给云倾取暖,他不停地一趟一趟地抱柴火进来,然后顶着夜色和冷风,连夜把窗户给钉好。
等云倾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屋里正充满着不属于冬天的温暖和舒适。
她的衣服被换过了,锁链已经被解开了,大腿上的伤口竟然也被包扎过了……她红着脸又急又恼,想下床却使不上力气,只能像喊奴才那样喊:“阿聿!阿聿!”
很快,阿聿闻声跑了进来,见她醒了高兴坏了:“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倾柳眉倒竖,把被子掀开指着腿:“谁弄的?”
阿聿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我我,我……我弄的,我……我怕你伤口不处理会不太好……”
云倾一双大眼睛倔强地瞪着他:“你不是说找大夫吗?”
“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镇子进了山,这附近都没有大夫……我怕耽误了……对了!”阿聿连忙从床底下把包裹拿出来给她,“你的首饰都在这里。我拿回来了!”
首饰。
这是她身为一个公主的时候最寒酸的首饰。那天她身上甚至都没穿多好的衣裳,因为她是来受罚的,又不是游玩。
她本该出家为尼,又或者被砍死在杀手刀下,或者冻死在树下雪地里,死在老四或者村长儿子的手里,死在逃跑的路上……
她有无数个该死的机会,可是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活在一个她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