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郑玖的上任,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将东都原本已是波澜不惊的生活,敲击的七零八碎,但是每户人家的口径不一,大体算上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每个人都再猜郑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整胡琼?办大事?修黄河?继续叶世安的科举政见?
但是郑玖整个人却安静了下来,除了去初蘅和程家拜会了一番,别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有做,或者就是在家辅导女儿春闱。
他坐得住,但是别人坐不住。
这日天气稍暖,常希便打着请人一同游玩的由子,把景照容请了过去,两个人拿着鱼竿,钓鱼去了。
两人坐在湖边半个时辰之后,景照容盯着常希的那空荡荡的鱼竿,笑道:“常御史,你钓鱼向来都是不放鱼饵的吗?”
常希不好意思的笑道:“忘了忘了。”之后便道:“不对,古人姜太公钓鱼,就是这么钓的。”
她忘拿了,就这么简单。
景照容道:“他钓的是周武王,敢问御史你钓的是谁?”
“鱼。”常希盯着凿开一个小圆洞的冰面,里面隐隐约约看得见鱼儿的乌黑的脊背,叹道:“这时候鱼最肥了,奈何没有鱼饵。”
景照容大摇其头,从流仙髻上拔下一根银簪,俯身看准,甩手,澄澈水面荡漾出一丝血迹,片刻,一条鱼儿翻着肚子浮了上来。
常希赞叹,“比猫强。”
景照容道:“还我跟簪子。”
“你又不缺。”常希摇头,“对了,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她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决定这么问了。
“说。”
“胡祭酒是怎么想到请我先生出山的?”常希其实对这件事不太看好,因为郑玖别看有才华,但是真心没有经历过朝堂斗争,若是玩脱了,玩出来点别的问题,最后要出来收拾烂摊子的,首当其冲就是她。
但是她还不能表示反对,甚至不能表现出自己对先生出来任职有不悦之情,主要是承天女皇在的时候,把郑玖的名声哄的太高了。
是故,常希非常之郁闷。
景照容也能理解,她沉吟片刻,道:“胡初蘅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尤其如今还有一个诈死的姚莞参与了进来。
“这我知道。”常希冷笑道,“空手套白狼的极致。”
景照容把鱼给扔进去桶里,想了想还是把簪子给拔了出来,“朝中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想法,也不只你有,当然,别人还说你是奸臣,墙头草,只要是官员,在朝中任职,或是作风不好,或是贪财恋权,没有点风言风语,就不是大周了。”
常希默。
景照容说的确实是实话。
御史的活不好干,虽然说他们有权力来弹劾丞相,而且丞相必须让位,但真的到了那个节骨眼,有几个敢的?
常希父母在世,孩子尚小,她赌不起。
“我只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在,”常希道,“若是换了别的人,多少还知道些背景情由,到了这,真是半分说不上头。”她皱了皱眉,“说她针对胡家吧,还不全是,郑玖一出来,朝中上下被牵连的就不只是胡琼一个人了,说她要给她母亲复仇吧,她还什么事情没做,真心奇怪。”
郑玖出山,第一个倒霉的绝对不是胡琼,是给郑玖收拾烂摊子的她!
景照容想了想,道:“我猜这一系列的事情的背后因果,说简单不简单,说不简单,倒也简单。”
“愿闻其详。”常希对景照容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很是无奈,不得不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州的事情,还是江州人知道为什么。”景照容伸手戳了戳鱼肚子,“话说真的很肥。”
常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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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玖正式上任之后,和东都认识人中来往的第一件事,便是正式的请了常希来家中做客,郑湘夫妇作陪。
常希为人爽快,答应的也干脆,带着一子一女和自己的丈夫就过去了。
酒过三巡,闲杂人等都自觉的退席了,一时间就剩下了郑玖和常希两人。
郑玖转悠着茶碗,道:“我猜你对这件事很有意见。”
常希纠结一番,还是说道:“是。”
郑玖乐了,把茶水倒满了描金绘着青色竹叶的茶碗,递给了常希,道:“你来说说,什么是政治?”
常希不明所以,想了好久才说道:“先生是想知道考春闱时候的对政治的解释,还是我自己的想法?”
“当然是你的啦。”郑玖笑眯眯。
常希想骂娘,思考半天后道:“请以春秋诸国大夫为解,政,为正,非正,无解,或有位极人臣,一怒诸侯动容,或有居庙堂之高,概览要事,无为而治,治乃策,孙子诡道十四记可为之,宋平公大道可为之,纵横家侠道霸道,法家法道,墨家非攻,儒家仁爱,都算其中之一。”
郑玖竖起了四只手指,“那政治的精髓是什么?四个字。”
常希翻了一个白眼,“无为而治。”
“错,量力而行。”郑玖悠悠然说道。
一时间就听得见壶中水花翻滚的声音。
“政治,朝堂,不过都是量力而行的风雅之事罢了。”郑玖和蔼的跟常希说道。“如今,还觉得心中有疑惑吗?”
常希摇摇头,恭敬的说道:“先生之学高于学子百倍,学生唐突了,先生恕罪。”
“不是每个人都是纸上谈兵之辈。”郑玖笑言,“况世人都记得纸上谈兵之说,却不曾想到,若将廉颇至于赵括之地,想来也未必如何,赵国土地贫瘠,不善久战,便是胡服骑射,面对秦军的虎狼之师,廉颇为人冲动,好大喜功,想来赵国亡得会更快。”
常希道:“史书不过是秦家一家之言,史记,不过是司马迁含沙射影,真正的事情如何,没有人知道。”她笑道,“自然是怎么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