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
胡琼在朝中这么多年,早就号准了宣宗的脉,若是他生气了,那与其争辩,还不如等他脾气发过之后,再说什么。
宣宗的脾气,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阵一阵的,就算是偶尔真的是撞到了枪口上,也不过是发泄一阵子罢了。
宣宗慷慨激昂的说着,胡琼默默肃立听着,一边想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初蘅也跟着别的大臣一样,低着头——圣人终究是圣人,谁会那么想不开。但她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机会,跟郑玖交换了一下眼色。
郑玖会意,在宣宗气生完了,也差不多了,该说两句场面话下台的时候,他跳了出来,说道:“恭喜圣人。”
“何喜之有?”宣宗被郑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懵了,压着火,问道。
要说皇帝也不容易,比如气蒙了,也要分清哪些大臣可以发货,哪些大臣不能发火,不能对着发火的大臣,典型代表便是郑玖和胡初蘅两人,郑玖是因为费了那么大力气,一请二请三请,小话赔了一箩筐,结果人家还不出山,好不容易人家自己愿意,出来了,他要是再乱七八糟说一通,估计郑玖就甩袖子走了。
胡初蘅这个,怎么也得给她母亲一个面子,虽然说姚莞已经不在了,但是起码当年和承天女帝的关系,也是他和显宗两个兄弟有目共睹的。
姚莞是胡初蘅的母亲,承天女皇当年这也算是半个干娘。
不看姚莞的面子,也得看承天女皇的面子不是?
宣宗不得不考量这些个点。
郑玖下一句话彻底把满朝文武打懵了,初蘅虽然从头到尾都参与进来,了解郑玖的为人,有些许的心理准备,但是在郑玖说出来的话还是让她心一沉,就怕郑玖玩脱了,这次可是把她给牵连进去了。
“圣人何不借此机会,将节度使的军权收回?”郑玖道:“当日太宗开国,定下节度使之策,不过是为了褒奖功臣,但四朝已过,如今节度使一方独大,多与当地文臣势力有来往,不仅把持军权,也控制舆论,在一区一地没有人可以与之抗衡,若是不及早收拾,定会是尾大不掉,最终酿成祸患。”
这话原本是冲着胡琼去的,但是躺枪的也包括初蘅。
胡静江南总督,初蘅江州书院山长,国子监祭酒。
金銮殿上一下子静的当真是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这是最好的一个机会,请陛下勿错失良机。”郑玖末了,用这句话做结。
他这一番话,弄的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因为节度使的特殊,朝中哪个大臣不都和节度使有几分沾亲带故?更不必说想景照容这种还积极在运作出去当几任节度使的臣子,也是大有人在。
结果郑玖来这一出。
大臣们也不装死了,但也不敢出言说郑玖是胡说,圣人切莫听信谗言,都盯着宣宗的脸色,揣测宣宗下一步会怎么办。
宣宗也很为难。
若要他说,他自然是愿意的,因为这样军权回归朝廷,也方便他制衡维|稳,太子与地方的勾结,他不是不知道,承天女皇临死前最后的这一步棋,目的是什么,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若真的按照郑玖说的办了,起码朝中有十分之七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人人自危,便会铤而走险。
如今节度使虽然权力大,总的来说,还是受到朝廷的辖制,还没有出现占地为王的情况,若是强动,然而会逼反几个。
李家和武家的江山,就毁在他手里了。
他还有什么面子去见母皇和父皇?
但是郑玖的话,太让人动心了。
初蘅这面,对于郑玖的话,有几分啼笑皆非,她想坑下去胡琼,但是郑玖这一手,是想把她也给坑下去,见宣宗没有立刻的答复,便出来说道:“郑相说得有理,但若是废除节度使,大事小事都上了,想必有些事情没办法及时的下达吧。”
初蘅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附和郑玖,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的扳倒胡琼,若是把握好了,便可以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了,另一个便是反对。
她选了第二个。
至于胡琼,有的是机会。
她不希望皇帝的权势太大,如今各方的节度使都在,和朝廷丞相里应外合,有效的架空了皇帝,她作为国子监祭酒,最远,也不过是走到胡琼今日的位置上。
如果节度使废除,军权回归皇家,三纲五常,礼数便要回到台面上来,她的想法和皇帝想法不一样的时候,谁让步便是一个问题,那这个问题她也会面对。
一时痛快,下半辈子便是操心和难受。
初蘅的话让宣宗仔细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其实宣宗都有几分动心,但是一想到日后的琐事,便觉得头疼。
别的都好说,如今突厥和南边都不太平,延误军机是重点。
宣宗权衡半天,道:“郑爱卿的话朕明白了,您的心思,朕也领了。”他捋着想象中的胡子,沉吟半天,“但是如今周朝坐拥天下,地域甚广,若废除这一制度,那么邻省之间的琐事就要上行到中书省和门下省,大事小事都要请示,裁夺,反而会让整个朝廷三省六部的运转,都慢半拍,若是母皇的时候,倒罢了,可是如今……”
作为皇帝,有些话他不必说的太明白。
郑玖看了胡初蘅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坚定了他对初蘅的一个看法,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
“圣人说的是。”郑玖决定见好就收,他不怕得罪胡琼,但是对于胡初蘅,却不得不掂量一下,重新谋划谋划。
郑玖一开始借题发挥,不过是想试探初蘅的水深水浅,料一个这般年纪的女子,水平资历也有限,但是不料却是这般的一个答案。
比之其母过犹不及。
姚莞有机遇,至少承天女皇是真的把她当家人,至于胡初蘅,郑玖不再觉得她是因为命好运气好。
运气这两个字,说白了,还是人自己求的。
下了朝后,郑玖和初蘅也没说什么,不约而同的都保持了沉默。
聪明人和聪明人合作,最起码的水平,是能知道对方的小算盘。
初蘅也没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次不成,反正她还有后手,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她在盘算另外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今年春闱的题目。
想来张默是跟胡琼说了,因为今年春闱是她主考,定题。
其实周朝的科举制度根本就是一个形而化之的形式,主要的官员选拔,还是封荫,另外的路子,便是公主们的门客,丞相的学生,书院那个先生的学生,名声大的书院,在最后科举没考之前,谁是状元,谁是探花,谁是榜眼,二甲三甲,同进士,一个书院里出几个二甲,比如国子监祭酒出身的书院,当年是除了确实是文章好,有人赏识,或父母为官的,正常考取的二甲三甲,特殊还会再放出来五十六个三甲,十七个二甲,一个榜眼的名额,至于是不是出状元,那就得看学子自己家和夫子是谁了,等等,这些琐事,都是早就定下来的。
就像今年,状元定的就是次相范萱的女儿秦兰,华国公主跟皇帝亲自打得招呼,榜眼是冉广袖和冉栗联名举荐的朱真,探花便是郑玖的女儿,郑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