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青鸾沉默了很久。
终于垂下头去,连看凤兰朝也不敢，只兀自对着蓝澜，将他知情的所有和盘托出。
青鸾有个妹妹,因渡劫失败而重伤后始终在闭关，所以不为外人所知晓。
却在百年前,这姑娘落在了无极魔尊手里,青鸾因此受无极魔尊所胁迫，百年间为其做了许多事。
最初要求他做的事对青鸾来说并不算难接受，比如寻找某种珍惜灵药、或是猎杀某种强大妖兽等,虽千难万险,但不涉旁人。
后来无极魔尊开始要求青鸾帮他杀人。
杀的都是魔修。
那些人或是无极魔宗内不听无极魔尊调令者,或是其他魔修门派与其有龃龉者,但都不是什么无辜之辈,是剑宗弟子遇见了不需要谁请求都会杀的类型，青鸾做起来也没什么负担。
作为剑圣的关门弟子、流淌着凤凰血脉的鸾鸟,青鸾并非为了亲人性命就无原则残害无辜之人。
但不得不说无极魔尊很会拿捏人心，他要求青鸾做的那些事，总归都不涉及剑宗、甚至不会损害仙道同门利益,是以青鸾为了妹妹的性命一再妥协。
直到今年夏天,无极魔尊要求青鸾替他在剑宗附近寻个人。蝶类妖修、筑基境修为、刚成年，很容易确定了目标是蓝澜!
青鸾不想伤害无辜，试图虚与委蛇蒙混过去。
所以他先是设计了蓝澜被推下百丈崖，本是想提前在崖底找到蓝澜后将她藏起来,事后再告诉无极魔尊她失踪了。
百丈崖是剑宗禁地，又在剑冢附近,环境本就复杂,失踪个把人短时间找不到不算奇怪。
此计不成,青鸾又在收徒大会前将蓝澜丢进了剑圣山的迷阵中，如此她必然因擅闯剑圣山而被怀疑，青鸾也可借口无法从凤兰朝手中带走人而敷衍无极魔尊。
如此虽对蓝澜不公平，却到底能保住她的性命。
不想蓝澜因渊佑剑的缘故，落下百丈崖却去了剑冢，误闯剑圣山也未被责罚，竟是将他两翻谋算都躲过。
“原本这也极好，师尊收了你做侍剑弟子，你在剑圣山不出，我没有机会对你下手，这是最好的结果，偏你前些日子又开始到学堂听课……无极魔尊在宗门内定有眼线，你每日都会离开剑圣山的事只几日他就知晓，我只能铤而走险对你下手。”
青鸾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了悲意，却终于面向凤兰朝：“师尊，弟子受您教诲，不伤无辜、不行恶事之理从未有半刻忘记。
我在乎自己妹妹的性命，恨不能以身相替换她活命，愿意为了她受魔头辖制。
却绝不愿因此残害无辜，阿枝也不会愿意我拿旁人的性命去换她活命，左不过我日后拼上这条性命为她复仇。
可无极魔宗那些人何其龌蹉!阿枝她是女孩子啊，他们那些畜生……”
青鸾说着熄了声，却有泪水从他眼中坠落。
想起无极魔尊让人转送来的留影石中的画面，哪怕过去这许多日他仍有剜心之痛。
阴暗肮脏的地牢里，青衣少女被困在角落，yin笑的魔修撕开了她的衣裳，而旁边放肆笑话的还有十余人……
恶行在最后关头被制止，却也抽走了青鸾所有的骨气。
无极魔尊说，若此事不能办成，下次就不会停止了。
身为哥哥，他没办法对妹妹即将遭遇那样的折辱而无动于衷，所以到底选择了对蓝澜动手。
“师尊，弟子说这些，并非想要为自己脱罪，只是希望您不要对弟子失望。不是您没有教导好弟子，是弟子自己无能，护不住阿枝，又寻不到两全之法。”
凤兰朝没有言语，只盯着青鸾瞧了片刻，忽然将一颗丹药打入他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青鸾也随之从巴掌大的小青鸟恢复人形。
“但请师尊责罚，弟子愿以死谢罪。”青鸾直直地跪了下去。
蓝澜也回头看向凤兰朝。
凤兰朝站起身来，忽而冷笑道：“你以为你死了，勾结魔修的罪过就不算了?你以为你死了，他就会把阿枝放回来?”
“弟子无能。”青鸾垂首，“无论什么责罚，弟子都认。”
“认罪?!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如今澜儿都被你这混账送到无极魔尊手中了!你害怕阿枝受辱，莫非澜儿就不是女孩子了吗?!”
凤兰朝越说越气，霍然挥掌拍向青鸾，后者闷哼了声忍住了没有动弹，却肉眼可见脸色白了几分。
蓝澜急急拉住了凤兰朝：“前辈!”
“你还拦着我!你想过自己落在无极魔尊手中是什么结果吗?你还要为这混账求情不成!本座收他入门、引他修道、教他为人，不是要他受魔头所迫残害无辜的，无论再有什么内情，废他半身修为、逐出门墙也不算苛责了他!”
“不是求情，前辈，不是求情，只是您别这样。”蓝澜抱住他的胳膊，“归根结底我如今是平安无事，且我不过是只刚入门的小妖，青鸾仙尊他是宗门有声望有功绩的长老……”
“够了!刚入门的小妖，所以死不足惜?”凤兰朝忽而冷声打断了蓝澜，“你就是这么看本座的!你认定我会徇私包庇，所以那日在天池边，无论我怎样保证，你宁愿自己继续担着随时丧命的危险，也不愿如实将真相告知与我!”
“前辈，我并非信不过您，只是——”
“闭嘴。”
“我……前辈!”
眼前风景如残影般划过，蓝澜再落地时，发现自己被凤兰朝带着到了剑圣山的后山。
正是当日魔皇潜入的、放着凤鸟摇风的那座山峰。
那里有间靠着万年梧桐树建的小屋，凤鸟摇风就在小屋上方悬浮。
凤兰朝挥手开了门，将蓝澜推进屋中后，又设了道结界。
蓝澜往前走了半步，稍微触及那结界就露出红光来，散出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后推。
她只能扒着结界看着不远处的凤兰朝：“前辈，我并非不信任您，只是……罢了，您生我的气无妨，但还请您不要废了青鸾前辈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