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孤女
沈若筠在心里连着念三遍“他没听见”,坚信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周沉。
可观周沉,哪有什么尴尬神色,眸中眼底,都掼着温柔。他就这般看她许久,见沈若筠要走,上前问她:“锦步帐那里闹了匪,可吓到了?”
“还成吧。”
若是平日,沈若筠必要嫌周沉“说话就说话,你别靠得这般近”,可刚刚在周季面前编了一大通瞎话,此时算是进退两难。
“马车来了么?”她将话题引开,“阿妤困了,得赶紧回去。”
“嗯,我叫安南先送你们回去。”
有周沉这句话,沈若筠脚底抹油,立时便要走。
周沉伸手拉住她,拿了帕子,替她擦脸上蹭到的一点浮灰。
“有脏东西。”
“我自己来。”
“别动。”
周沉轻轻擦着,最后还故意拧了下她鼻子。
沈若筠在心里骂他登徒子,若是平时,早就一脚踩上去了。
“原是要来接你与阿妤一道看灯的,忽有些急事耽误了。”周沉与她解释晚上的事,“只好等明年了。”
今日本来想与她一处观灯,再为前事道歉的,谁知竟有意外收获。虽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叫周季放下执念,可周沉听来,觉得昔年骑马游街,都不及今日雀跃。
沈若筠心道你还是快放我走吧,这戏一旦变成双人的,她就有些演不下去了。
看着她上了马车,周沉才折回来,对周季道,“我早说了……她不喜欢你。”
周季双目失神,难掩失落。
周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像咱们这样的家世,婚姻之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她自小就比你聪明,知道不能嫁你,就不会去喜欢你。嫁了我,就会一心一意喜欢我,这是夫妻相处之道,你以后就明白了。”
周季不服,“那若当时是我娶她,她也会喜欢我的。”
“你知道官家为何要将她指婚与我吗?”周沉欲断周季此念,小声道,“那是因为她曾在行宫落水,是我将她从湖里救起的……官家为了她的名声隐瞒了这事,并为我二人指婚。”
周季一怔:“这事是真的啊?我还以为她诓我呢。”
“她也将这事告诉你了?”
“是,她说你在行宫救过她。”
周沉嘴角忍不住上扬,十分后悔来晚了些,真想听听她是如何说的,两个人竟是编到一处去了。
周季这才信沈若筠所言非虚。
“此事关乎她的名节,若不是你总记着此事,我一辈子也不会与人提。”周沉倒了杯茶给他,“所以你也不要与旁人说。”
周季木然地点点头。
沈若筠在马车上直打喷嚏。
大乱过后,街上观灯的人都少了许多,一片狼藉,再无灯节气氛。汴京府府兵正在清理街道,一具具尸体被抬到牛车上运走了。
沈若筠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了。她脑子里总是想起那人说的“天子脚下的人都没了活路,横竖都是死”的话来。眼下四处都乱,也不知冀北究竟如何了。
马车行出御街不远,又停了下来,沈若筠掀了帘子去看,迎面而来两辆并架而来的华盖垂珠双骡车,此时正僵持着。
“那是谁家的车辇?”夜色下,沈若筠看不清车上的徽记,问赶车的安南。
“是宁嘉长帝姬的。”
“两辆都是吗?”
“还有顺懿帝姬的。”
顺懿帝姬是福安帝姬赵淑和出嫁时所得的封号,沈若筠与赵淑和关系淡淡,没怎么留心过她的事。
“能退么?”沈若筠问安南,“自是让两位帝姬先过去。”
安南为难道,“后面已等了许多车马,此时已无法转头了,倒是两位帝姬的车驾正在路口,若是能稍等片刻就好了。”
沈若筠轻声笑道,“那你敢叫帝姬后行?”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安南道,“后面正堵着,退不出去了。”
沈若筠看了看,果如他所说,对他道:“我们下车去,也叫后面的人都下车,这样帝姬便不是在让我们先行,而是等车先过。”
“是。”安南应了,立即就去与帝姬的侍从商量。
周妤已经睡着了,苍筤小心地抱着她,不秋先下了车,然后接过周妤,跟着沈若筠退至路边。
安南去与帝姬的侍从商议,赵月娘一听是周家马车,掀了帘子,看向沈若筠。
沈若筠在看见她的一瞬,七上八下打起鼓来。果不一会儿,一玉面白衣内侍便来请她,“帝姬想要与周御史夫人叙叙旧。”
沈若筠嗯了声,嘱咐丫头们照顾好周妤,便跟着那内侍去了。
她不知赵月娘为何要见自己,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上元过得可真不算愉快。
赵月娘见她,轻声笑道:“许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