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晚饭时间还远,陈景皓问田遥想去哪里。田遥好像一下泄了气,看着窗外闷声说:“回去吧。”
才刚夸了她,田遥又换回冷淡的模样,陈景皓看了一眼她的手,似乎又看见那只小手机的身影。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机子了,市面的老人机屏幕都比它都要大。
陈景皓没再说什么,双手握回方向盘,等着绿灯前行。
陈景皓的车驶近他们那栋楼,白天车位相对较多,他寻了个阴凉的空位,把车倒进去。才刚停稳,一辆银灰色的小车从他们前经过,树叶和天空的影子在挡风玻璃上划过,隐约可见前排坐了两个人。那辆车跟他们错过一个车身后停下,尾灯亮起,车子慢慢倒进他们旁边的车库。
陈景皓和田遥下了车,背向那辆车往楼梯口走。
车位后面的树荫下,那张石桌边坐了四个玩牌的中年男人,旁边还站了几个,负着手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观战。围着树根的白瓷砖花坛坐着两三个少妇,抱着各自的孩子聊家常。斑驳的树荫投在青灰色的六边形板砖上,光斑随着树叶偶尔晃动。
这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后,一切宁静又安详。
“小遥。”
他们走到楼梯口,陈景皓刚把门禁刷开,后面传来男人的呼喊声。陈景皓和田遥都停步回头。
就从刚才他们过来的地方,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陈景皓一只手还扶着不锈钢门,眼睛眯缝起来——是医院看到的那个医生,而另外一个……
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衬衫,衣摆一丝不苟收进黑色西裤里,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质凉鞋。他戴着老式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和善,像个大学老师。
中年男人在离田遥几米外放慢脚步,目光掠过田遥的脑袋,脸上出现沉痛之色。他讷讷地开口,话里犹豫之意显而易见。
“小遥……”
陈景皓看着那张和田遥相似的脸,低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我先上去了。”
“嗯。”
她无意识的一声,也不知是在应谁。
身后铁门轻轻地合上,门禁传来滴的一声。温礼和田国成已经走到跟前。
田国成略显稀疏的头发掺杂着少许白发,田遥隐约记得,上一次见面他还不是这样子。
田遥盯着他,说:“你来干什么。”
“你的——”田国成看着她的脑袋,“怎么伤成这样了啊……”
他眼里的关心真真切切,田遥撇开眼,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田国成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正好看见田遥的白板鞋,鞋沿已经磨出毛边,鞋带萎靡地耷拉着。这样的鞋子放在以前,早被她扔到一边了。
“小遥……怎么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啊……电话也不接……”田国成的语气,三分委屈七分小心,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在跟老师做检讨。“我昨天到那里找你,结果他们说你几个月前就出来了,哎——”
知了的叫声扰乱神思,夏天让人燥热难耐。
田国成已经五年没有见过田遥了,她在监狱里,唯一肯见的人只有温礼。
田遥直直盯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田国成还是感到无助的胸闷。
这可是他的女儿啊。
温礼交替看着父女俩,一个冷如冰霜,一个小心翼翼,那层父女关系,说出来估计都没人信。
下午田国成打电话找到他,询问田遥的事情。这五年,温礼一直是他们和田遥之间的信使。他没多想,本来他也打算来看田遥,就顺便把田国成也捎上。
现在细想,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想把田遥从那个深渊拉出来,从那样的生活中拉出来,如果他做不到,或许她爸爸可以。
但如今,温礼失望了。
因为他又看见那个男人,跟在田遥身边。
“我几时出来干你什么事。”
田遥说完,转身掏出门禁刷开门。要不是她狠狠将门掀开,都看不出她情绪起伏。
田国成走近一步,拿手垫了垫门,他回头看了温礼一眼,温礼了然地点头:“叔叔,我在车上等你好了,你们慢聊。”
田国成无奈地点头,跟着田遥上楼。
陈景皓回到自己那,顺手带上了门,打开了吊扇。看到田遥的父亲,他心里有些发堵。路过客厅那排书架,他下意识掠了一眼,那三个相框定定立在那里,照片中的女人对着他笑。
陈景皓想起他妈来了。
陈红梅结,就搬离了这里。她丈夫不喜欢陈景皓这个莫名其妙的儿子,由是即便逢年过节,陈景皓也很少能见到陈红梅。
他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点燃坐到沙发上。他长腿敞开,倚着靠背,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粗粗的拇指滑开锁屏,从通信录中点下一串号码。
“喂。”
电话接通,陈景皓不由倾身向前,右手肘支在膝盖上,左手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想怕漏掉一句话似的。
“妈,是我。”
“啊,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
“……”陈景皓也说不清楚,他侧了侧头,正瞧见阳台上那几盆翠绿的向日葵,已然含苞待放。“也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跟你联系了。妈,最近身体都好吧?”
“哦——都好的,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陈红梅说,“你呢,上回你跟我说的女朋友,怎样了?准备几时结婚呢。”
“……结婚,没那么快结婚呢。”陈景皓笑得有些自嘲,“她父母觉得他们女儿跟我委屈了,不太乐意呢。”
“啊,记得了。”陈红梅似乎拍了一下什么东西,“她家当官的啊?”
“差不多吧。”
“那你赶紧换一个,你条件又不差。你都三十多了,也该结了。别人到你这个年纪都计划二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