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节
肯给。”
“你扶我起来!”潘莺一把抓住她衣袖,气喘吁吁的,她要亲眼看了,否则不会信。
春柳胳臂被抓得疼痛,没料到她此时还有这么大的气力,伺候潘姨娘数年,她并没哪里亏待过她,想到这里,怜悯心生,咬牙扶她起床,替她穿绣鞋,又拿过斗篷披上,扶着走出房门。
不知何时已至黄昏日落,天际一片焦红色。想是知她要死了,丫鬟婆子都避晦气去,是而杳无人迹,她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往后山疾走,昨日才落过雨,径道湿滑,凉透了鞋底,叶刺张探,划伤了脸手,眼前愈发昏黑,枝桠间停满老鸦,时不时怪叫几声,她全然不顾这些,上至半山腰儿,真就看见福安拿着铁锹在一棵树下挖坑,五六步远处,搁着小包被裹的紧实,一眼便认出来,那包被是她坐在灯前一针一线缝的。
她身躯晃了晃,幸得春柳及时扶住才没栽倒,福安听得窸窣声,擡头望来,唬得魂魄差点归了离恨天。那该躺在床榻上等死的潘姨娘竟站在不远处,披着斗篷,内里穿着荼白衫裙,腰腹下浸成了湿红色,如一条血河往地面流淌。他把铲子往地面一摔,走过来作揖道:“山风多凉,姨娘身骨病弱,还是快回去吧!”
潘莺脸白如霜,偏就颧骨发红,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包被,问:“那是巧姐儿么?”
“不是,姨娘想多了。”福安还要遮掩,看向春柳瞥眼呶嘴:“还不快扶她回去!”
潘莺这才看向他,轻轻地说:“福安,二爷从前待你不薄吧?”
“二爷从前待我恩重如山。”福安微顿,眸光黯沉:“待潘姨娘也未坏过一分!”
是了,他们这些长随仆子,跟着常燕熹许多年.....如今表面虽不显,心底都恨毒了她。
“我快要死了,这是报应!”她指着包被,嗓音被风吹得分外萧瑟:“你就说一回实话,那是我和二爷的孩子、巧姐儿么?”
福安没言语,看着她所站之处都染红了,终是叹了口气:“姨娘节哀顺变吧!”
潘莺如五雷轰顶,闭闭眼睛又睁开,道:“春柳,你去把她抱来!”春柳有些踌躇,感觉姨娘快站不住了,遂流着泪看向福安:“你帮帮忙抱过来。”
福安没再拒绝,去把包被抱起递到潘莺手里,她颤抖着揭开一角,露出巧姐儿小脸,当初粉团团的,此时却惨白透青,双目紧闭,小嘴也无了血色,她直勾勾盯着,看不够似的。
福安看到山下有人打盏灯笼走着,定是觉得他耽搁太久了,所以亲自过来探究竟,他心急道:“潘姨娘好了么?还是尽早入土为安吧!”
潘莺若没听见,俯首亲吻那张小脸,鼻息却闻到唇缝里散出断魂草的气味儿,她瞬间明白一切,肝肠寸断!
”福安复催促:“有人来了,姨娘快交给我。”伸手就要从她怀里强抱。
“让我再仔细看她一眼。”潘莺惨笑着问:“一眼都不成么?”
福安道:“请姨娘快些。”
潘莺低头,天很黑了,又有树冠遮挡,看不甚清楚,她让春柳不要搀扶,走到月光清亮之处,亦是悬崖边上,下面有个荷花潭,粼粼泛着微波。
她回过头望向春柳和福安,福安意识到什么,蓦得愀然变色,飞奔而来,伸展胳臂意图抓她,终是来不及了,就听嘶拉一声,掌心只有浸透鲜血的一片裙袂,那一团黑影迅速下坠,落入潭中,无声无息。
潘莺猛得睁开眼眸,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安稳地躺在床榻之上......帷帐掀开来,是常燕熹,穿戴好官服,正打算上朝去,已经走到帘外,忽然听到她尖叫声,还怪凄厉的,有些放心不下,又辄回来。见她额面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儿,面色苍白,目露惊恐,怔怔瞪着他,似不认得他般,便把她一把抱进怀里,浑身抖若筛糠,遂问:“怎么?梦魇住了?”拿过枕边绢帕替她擦拭冷汗。
潘莺擡手搂住他的脖颈,低声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常燕熹的颊面颈子都被她的眼泪洇湿了,看来吓得不轻,不禁微笑问:“在梦里怎么对我不起?是偷汉子?还是把家财败光了?”感觉她只是摇头,想想道:“难道是要了我的命?大可放心,我会讨回来的!”
潘莺已冷静下来,觉得很失态,推推他,接过绢帕擦眼泪,再替他拭净,哭太狠的缘故,他的鬓角都湿透,肩处也潮乎乎的。
看向窗纸泛青,连忙道:“你上早朝要晚了。”
“我可以骑马抄近路!”常燕熹仍在细量她:“你梦到什么?”
潘莺难说,只推脱道:“梦见绣坊营生不好,所以发急!”
“妇人心性!”常燕熹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手指挟擡起她的下巴尖儿,凑近亲吻湿濡的嘴唇,被泪浸过的,很咸涩。
“再歇会儿,天还早!”他起身荡下帷帐,大步朝门外走,天亮了,前廊处福安在等着,他笑意敛起,变得面无表情。
之前传出她的尖叫声、欲进门掀帘时,很清晰听见她喊了一声。
常元敬!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伍捌章潘衍忆幻术多诡董月定替兄进宫
潘莺和巧姐儿正吃早饭时,听得春柳在帘外道:“二舅爷来啦!”话音才落,潘衍走入房内,才撩袍坐定,巧姐儿已到他面前,高兴地说:“哥哥,你听我背《三字经》。”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朗朗背起来。
潘衍听着,吃半盏茶功夫,她背完,遂玩笑道:“不错!要能倒背就更好了!”巧姐儿歪着头,真要倒背时,被潘莺阻止:“还不快来吃粥?都冷了!下次待燕少侠回来,你背给他听去。”
巧姐儿乖乖吃粥,潘衍问:“燕十三走了?”
潘莺点头:“他如今来去无踪,有时三五天、十天半月不见影子,有时回来带着伤。”
潘衍问:“燕十三与我们素昧平生,至多算个同路之缘,你倒容他在府中随意进出?我百思不得解!”
潘莺剥着鸡蛋壳,解释道:“其实燕十三倒与我有些渊源。我幼年生得异瞳,能见鬼识妖,又因体弱多病,常受它们残害,父亲便把我托付给燕云师傅,请她教授法术防身自保。而燕云师傅,和燕十三同门,是他的师姑。”
潘衍在前朝时听说过这位燕云术士的大名,她擅奇技淫巧,曾被邀至宫中表演幻术,他有幸观赏全程,确实匪夷所思。
现想来仍若眼前,她立中庭,施烟布雾,迷蒙之间,只觉身轻似燕,和皇帝及几位重臣乘云凌空,晃晃荡荡上了九重天,进入南天门,竟来到紫微宫,有仙乐飘飘逶迤入耳,但见四面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庭台楼阁碧瓦黄璃顶,宫脊神兽如临,用金银构筑,明珠装饰,抱粗大柱盘龙绕凤,白鹤齐飞,仙女宫娥姿容难喻,正歌舞生平,却是世间难闻。又见数神围簇玉皇大帝前来迎接,两帝手手相握,言谈甚欢,被邀入殿筵席,美酒佳酿,山珍海味皆胜人间万倍,那玉帝持酒钟笑问:“此天上比你人间如何?”皇帝称赞:“朕已乐不思蜀!”话音才落,燕云术士出在他身后,只说时辰到矣,将他轻推一把。
潘衍便觉天宫晃动,云雾迷重,雷电震耳,狂风扫目,脚下陡然一空,如坠深渊,待双眼大睁,欲要惊呼,却是安稳坐在原处,皇帝及其他臣子照旧,彼此面面相觑,神情恍惚。
潘衍问斟酒的宫人:“我方才在何处?”宫人道:“公公不过发了会呆而已。”他凛然,方才这燕云术士若起杀心,必成刀俎下待宰鱼肉。遂开口问她:“此等如何变化出来?竟觉身临其境,如真似幻!”听她回禀:“生是气,形是物,形未动,气已远,不过是一起神游罢了,所到之处,所见之宫,所识之仙,所讲之话,与皇上及各位大人平日所到,所见,所识,所讲未有不同,若定要区个异处,不过是自己所思所虑致幻而成,其中奥妙实非寥寥数言可表。”
后来皇帝意犹未尽,遣人再去请她进宫表演,却是芳踪渺渺,难以寻迹。
他问潘莺:“难道你也会使幻术?”
潘莺回答:“燕云师傅不肯传授,她道幻术能变物,亦能左右人的思虑,进而生死也随它。若是意志不坚,心术不正者得以有成,会引得江山坍塌,社稷不稳,百姓失所,酿天下大祸!是以只按父亲嘱咐,教些降妖伏魔的法术,日后能保住性命即可。”
没说的是,十七岁临回京城那日,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