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节
莺镇定道:“大夫人听知,这世间的人呀,你看前面,菖蒲浅芽蔫答答,只因北边难适应,他便讲菖蒲根娇叶弱假尊贵,柳垂金线随风舞,只因枝条软嫩长,他偏说杨柳身轻体贱多放荡,月季荣谢四季同,只因茎粗刺尖利,他便说月季包藏祸心扎人手。却不知菖蒲青青瑶池生,人间花草尽荣艳,未敢与它争高名。杨柳全身无力向人垂,玉纤折得遥赠友,便似观音手里时。还有那月季,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皆是仙草仙树和仙花,哪里怕众人乱讲生事非,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我潘莺怎样的人物,只要二老爷心知肚明就是真!”
蒋氏无言,稍顷才道:“弟妹端的好口才,我且问你,昨晚间二爷怎宿在书房?他再莽撞,亦是个懂分寸的人,你没惹恼他,断不会如此。”
潘莺回她:“我也等二老爷回房说个是非曲直呢,若是我的错,便任由他责罚就是,若不是我的错,一定让他和堂嫂禀个明白,还我的体面。”
蒋氏听出话尾音的嘲弄之意,缓和语气道:“虽说我们乃隔府关系,理应不该管到你们房中事,只因二爷的父母兄弟逝得早,把他托顾我们照看,大老爷和我也把他当亲兄弟悉心照管,也就后来,大老爷忙于朝政对他疏于诫训,我个妇人更不便多说,他又是武将,日久成了这桀骜不羁的性子,”
一只黄蜂儿围她绕,用扇子拍打落地后,方道:“给你提个醒,安国府和平国府关结盘生,彼此牵连,遇幸遇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撇清关系,那是万不可能。”又笑道:“瞧我就是这性子,喜欢丑话说在前头,弟妹莫怕,但凡和我日久下来,便会发现我是个极好相处的。”
潘莺笑着应诺,蒋氏揩帕子拭额上薄汗,懒得多逛,两人客套会儿各自散去。
潘莺折了一枝桃花,由春柳随着往回走,不用如往日忙里忙外为生计打拼,她便把这春光好生瞧,看了几丛花,观了几群鸟,赏了几池水,又望了几片闲云,便到了院门前,那个叫夏荷的丫头已被人牙子送来,看上去至多不过七八岁光景,和巧姐儿坐在门槛上拿柳条子编花篮玩耍。
潘莺把桃花枝给巧姐儿,在院里遇见常嬷嬷正晒褥被,常嬷嬷凑到跟前,皱起眉埋怨:“说好要个十一二岁能干活的丫头,却送来这么小个,能做什么呀,白占住一个人头数。”
潘莺笑道:“不是有春柳和紫燕,还有嬷嬷你。”她惯常无人伺候的。
常嬷嬷撇嘴:“紫燕一早被二老爷退回给大夫人。”
潘莺怔了怔,忽见廊上站着福安,便晓得常燕熹在屋内,她顿住步想辄身去陪巧姐儿,却听福安掀帘禀话:“夫人来了。”
只得入房,果然常燕熹坐在桌前擦拭他的宝剑,上前见礼,他擡首,她颊腮被日阳晒得发红,整个人看去热乎乎的,继续垂眸拭剑,一面问:“去哪里了?”
潘莺执壶倒茶连吃几口,方笑回:“堂嫂邀我逛园子,走走停停便至现在。”
他蹙眉道:“以后少和她套近乎。”
“好!”
手微顿,嗓音娇甜,倒是顺从,余光瞟见她抿唇朝他笑,笑什么,还笑得这么好看!
“昨晚睡得可安稳?!”他言语带些嘲意,听常嬷嬷说了,夜半出房跑去陪巧姐儿。
潘莺摇头,捂嘴打个小呵欠:“昨晚小妹帐里有只蚊子,可精怪,点烛四照寻不着,没亮了就在耳边嗡嗡,折腾到窗纸发清才捉住。二老爷您可睡得好?”
“我么?!”常燕熹朝她意味深长道:“自然好,肖姨娘很会伺候人。”
还死要面子的气她呢。潘莺腹诽,决定开诚布公,很真诚道:“二老爷委实不必这样,无论前时再怎地不甘愿,既然嫁了你,便决意要好好和你过,纵是你如今不能人道,我也无谓的,人这辈子又不指着那话儿活,无儿女也落得个自在清静。”
常燕熹山脸色发青,却笑了笑:“大夫人同你说的?我不能人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壹伍章常燕熹假言戏潘妇青白日帷帐卧鸳鸯
潘莺抿唇不言,她深知,常燕熹高大魁梧、年富力强,前世里可是个需求猛烈的主,如今突遭变故,心境可想而知。
怪道往昔屡将她戏弄却并未逾界,她还以为这人总算懂得循规守礼,原来并非故意克制;再瞧那脾性阴阳怪气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跟个太监似的,现皆有了出处。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落到这般田地,也是怪可怜的。
常燕熹只觉背脊飕飕发凉,这毒妇是什么眼神?同情他吗?镇定的继续拭剑,还是同情她自己吧!
毒妇连嫁两夫,在桂陇县和那些爷们不清不楚,放荡惯了,如今知晓他身怀隐疾,怕不是心中后悔嫁他!
他暗忖稍顷,忽然沉声道:“既然你已知晓,便不隐瞒,可怜你嫁我,此后余生再也不能享阴阳交配、床笫之欢,现想来是我太无情,你倒底才二十年纪,正是青春貌美、韶华正好时,不能箍住你陪我度这枯燥乏味的日子,现给你机会,若委实不愿与我过,亦不怪责你,自可收拾箱笼带弟妹离去。”
潘莺惊睁双目,有些不敢置信,他费尽心机娶她为妻,才进门翌日就答应放她走:“老爷勿要戏耍我。”
“无根之人本就喜怒无常。”他表情依旧:“趁我主意尚未改变,你尽快抉择。”
潘莺顿时心起波澜,一面儿仔细观他,一面儿低想,今世本就不想与他有牵扯,无奈潘衍惹祸上身,才被迫嫁他,现他既然良心发现,不论真假,总要一试。
遂抿唇道:“既然老爷发话,自是恭敬不如从命。来世结草衔环报您恩情,我这就收拾箱笼,领弟妹离去。”即站起欲要离身。
“既然答应放你走,便不急于这一时。”常燕熹慢慢道:“我再问你两句话。”
潘莺提到嗓子眼的心又重回落处,松口气道:“老爷要问什么?”
常燕熹握住剑柄来回把玩:“我这剑长不长?”
潘莺怔了怔,目光移向剑身,被他擦拭的青光锃亮,寒气逼人,莫说内行人,她这外行瞧着就觉价值不菲,点头回话:“长得很。”
常燕熹扭腕将剑竖起:“我这剑粗不粗?”
潘莺细量宽度,暗算尺寸:“也粗得很。”又添一句:“我这样的女子是握不住。”
常燕熹眸光蓦得黯沉,接着问:“你看它直不直,挺不挺?”
“又直又挺。”
他冷笑道:“可偏有人不识货,说它不长不粗、不直不挺、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潘莺有种不祥的感觉,眼皮直跳,勉力笑说:“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呢,明明是个好物。”
“偏就有这种人要当睁眼的瞎子,道听途说反信以为真。”常燕熹冷笑道。
潘莺却笑不出来了,只听他道:“你走吧!”
此时不走又待何时,她连忙站起,给他福了福身行个礼儿:“常大人多保重!”拔腿便要朝门方向去。
“你且等等,替我斟盏茶再走不迟。”常燕熹把剑“咣珰”入了镶满宝石的鞘套。
潘莺只得走近桌前,拎起紫砂胎剔红山水执壶,往他面前同色盏碗里倒茶,眼见得满上,便将壶往桌面一搁,辄身就走。
蓦得“啊呀”尖叫一声,竟是腰肢被箍,两脚离地,慌乱间连忙紧搂住他的脖颈,说话都结巴了:“你这是做甚?不是说好......放我走么?”
“放你走?”常燕熹笑容愈发沉冷:“除非老子死了。”又咬牙叱:“毒妇,先还说好好和我过,怎转眼就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