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节
眼睛,两瓣嘴唇微微噘起,妩媚的一张一阖:“公子有缘分。”倒身往他怀里倚,如没骨头般,他不慎触着她的手腕,滑腻凉湿,心底一紧,还未动作,就听燕十八低喝:“妖孽,休想害人。”迅即执镜柄,举高汲取月华光炼,再正面照来。
潘衍看清镜内是一尾浑身银白的大鱼,颈至胸前齐整密布着坚硬鳞片,余处肉皮则细腻而柔软。
女子见自己显了真身,晓遇到除妖术士,迳朝船沿奔去,欲要往河里跳,燕十八眼明手快,抽出腰间挂剑穿张满字黄符,嘴里念念有词,直朝鱼妖飞刺去。
那柄铜剑“腾”的泛起火光,挟裹烈焰燃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穿过女子后背,她栽倒在船沿,变回大鱼,在月下银亮闪光,痛苦地摇头摆尾。
潘衍活经多年,还是首次大开眼界,燕十八蹲在鱼前不晓忙活什么,他走过去凑头看,竟是抽出一根晶莹剔透的脊骨,再把没了力气的大鱼推进河里。
便见那鱼噗通落水,尾巴一拧,浪花四溅,瞬间便没了影。
“抽了这妖骨,她从此再也不能作妖。”燕十八道,连同镜子装进褡裢,剑已恢复常态,插入鞘里。
潘衍道:“倒是好样貌。”
燕十八道:“潘生莫被她外表所迷,此类禽物虽天性不吃人,但不走修炼正道,一味想抄捷径,蛊惑人类并吸食其精气,干愿冒犯天律,做下这样的勾当,不诛岂可!你看运河宽阔无边,惊涛骇浪涌动,时而会有鱼妖蹦跳到船上来害人,应当谨慎。”
想想又说:“至于你那小妹,我需得盯紧,此往京城一路一道同行罢!”
他嗅嗅衣袖,只觉自己身上有股子鱼腥臭味,蹙起眉离开了。
冯春哄巧姐儿睡下,端起面盆出来泼水,没走五六步,恰遇常燕熹迎面而来,左手端一盘油炒熟的红皮花生,不待见礼,听他简单说:“随我来。”即擦身而过,走进他的舱房,曹励不在。
冯春把面盆搁一边,随在他身后,常燕熹往床上随意坐了,花生盘摆在桌面,又道:“阖上门。”
冯春偏不,倚着门擡手抚了抚发鬓,戏谑道:“男未婚女未嫁的,孤男寡女锁门同处一室,传扬出去,辱没我寡妇的名声儿,也折损了常大人的威望,还是开门说话较妥当。”
常燕熹锐目濯濯看她,略思忖问:“你想嫁我?”
冯春怔了怔,噗嗤一声笑了:“想什么呢!”
常燕熹很沉着:“我家世显赫,居二品武将,为国立丰功伟绩,金银仓满,且身体健壮、容貌不俗,京城王孙贵女托官请媒要嫁我为妻妾。而你不过是一个丧夫小孀妇,拖弟带妹,身欠巨债。我乘云而你行泥,做我的妻不配,妾也实属高攀!”
冯春看他半晌,嘴角愈发弯起:“常大人所言极是,我高攀不起、也从未想过高攀。”不在此上多纠缠,只道:“若无旁事我便先走一步。”
常燕熹伸手去拈花生,垂眸掩没一抹戾光,再擡首看她:“你可知你那阿弟,在去桂陇县的途中,曾犯下一桩命案!”
冯春表情不显:“我阿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勿要诬赖他!”
常燕熹笑了笑:“潘衍什么样的德行当我不晓么!龚如清在南京督察未破之案,前次在扬州无意提起,并展画像与我看。”他从袖笼里取出递给冯春,冯春接过揭开,顿时脸色微变,听他接着道:“待经过南京时,我扭送他去官衙,府尹正愁此案无头绪,既然样貌如此相像,有个送上门的总比无好,入衙审讯取证问案,到那时潘衍无罪算罢,若有罪,这京城就不用去了。”
冯春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道:“常大人所言无论真假,我总要先问过阿弟实情再做打算。”
“请便。”常燕熹继续吃花生米,冯春扭身离开,恰遇见曹励,曹励叫声春娘子,她福了福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曹励挠挠头,走进舱房不解问:“春娘子对我怎如此冷淡?”
“那毒妇谁都不瞧进眼里。”常燕熹瞟过他腰间绣猛虎下山纹的新剑套,蹙起眉指着道:“难看至极,勿要在我面前晃。”
哪里难看,都赞这剑套和他很配!
曹励觉得常大人对冯春颇有偏见。
再说冯春匆匆进了舱房,巧姐儿在睡觉,潘衍还没回来,她深吸口气,拿出笸箩垂颈做针线,心气不稳指尖就乱,绣着针法走错了,愈走愈艰难,绣至后简直寸步难行,就好比她对常燕熹复杂的思绪。
说什么她都不要再走前一世的老路了。
俯首用银牙咬断绣线,拉扯起来,很快锦布只余密小的点点针眼,她择了金色和银线在手里慢慢搓成一根。
忽听脚步走动的声音,是潘衍,看她面前摆着针线笸箩,双目炯炯有神,随口道:“还不睡么?”
冯春开门见山地问:“你可记得来桂陇县前的事?”
潘衍踢蹬掉鞋履,头挨枕打个长长的呵欠:“我在桂陇县才上了你阿弟的身,其余皆不知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陆叁章燕生细说人妖事将军得利尽迷魂
翌日,燕十八前来礼见冯春:“那日实非故意将巧姐儿遗弃,是她自己跑进人群再也不见。”说完这话又觉十分虚伪,有损其术士正道之光,欲要直言,潘衍接过话去:“他那日在追踪大妖,一时疏忽,却也情有可原。”又看向巧姐儿:“你能原谅燕哥哥吧?”
巧姐儿笑嘻嘻地点头:“我喜欢燕哥哥。”
燕十八嗓子一噎,我要她原谅,妖孽......喜欢我你不配!
冯春便笑了:“既然巧姐儿都不计较,我若在怪责你反显得小家子气。”又问:“青天白日岂会有大妖出没呢?”
燕十八回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如今世道艰难,众生惑乱,我说天下之人,以十言之,二分皆为妖魔诡怪幻化,或为僧侣,或为商贩,或为歌女,或为乞丐,或居高府深宅,或宿市井街头,或深山荒林,或大河田野,形形色色有之,大多人畜无害,谦恭掩形以求安稳于世。”
“人有好坏之别,妖有善恶之分,那凶狠狡诈者不甘只炼形为人,还要采精气拜星斗至通灵变化,积修正果而得道升仙,因是旁门左道危害人间,必有术士降妖除魔卫道。”他顿了顿:“春娘子若不信我这番言辞,便再无往下说的必要。”
冯春颌首:“你说就是。”
潘衍替巧姐儿解着九连环,有些啼笑皆非,暗忖她能不信么,这位可是同道之人。
燕十八继续道:“昨晚在船板偶遇花娘,朝潘生施展媚术,我用照妖镜现她原形,是一尾银鱼妖,终日靠吸食阳气修炼成人。镜里显她仅余颈至胸前鳞片,可见残害多起,我飞剑钉住她妖身,扒抽她妖骨,再踢入河中任其自生灭去了。”
冯春凝神听着,看他腰间所持那剑锈迹斑驳不像很厉害的样子,遂饶有兴致地问:“你那照妖镜可能给我一观?”
燕十八严词拒绝:“术士宝物皆有灵性,不可轻易拿出供人观赏亵玩。”
冯春抿嘴轻笑,并不勉强,细打量他,年纪虽不大却满脸肃正,甚是英气,且言语诚恳朴实,不像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巧姐儿拿着潘衍解开的九连环,跑到燕十八跟前:“燕哥哥陪我玩。”
燕十八瞪瞪她,忍不了,拱手道:“春娘子,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潘衍接过话去,皱起眉宇使个眼色:“你澄清已是足够,请走不送。”这少年简直瞎胆大,敢说巧姐儿是妖怪,冯春不跟他拼命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