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巡演前《红高粱》组的全体演员放了一天假,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都将四处奔波,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是“居无定所”还是“公费旅游”,端看各人理解,但是对祝君安来说,情况却有些不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定出一个初稿,从无到有,不亚于天方夜谭,他否了几出方案,才大致定下个主意,关键是时间太紧张,题材编舞尚看自己努力,这个音乐可从哪里来呢?作品时间这么长,时间这么紧,他知道张导有他的门路,自己这边……
这个时候,还是付老师伸出了援手。
“对,你说得对,《诗经四首》只能否了,太抽象了,《凤仙花》倒是更可行一些,戏剧性也强,可借鉴的作品也多。”付老师思考了半晌,“可以,既然想好的就去做吧,音乐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你一说起《凤仙花》我正想到一个人,你踏实去演出,等我消息吧。”老师的话给祝君安吃了一颗定心丸。
祝君安正收拾着行李,于可心给他发了条语音,让他一会去她家的时候带袋黄冰糖。祝君安把拿铁塞到猫包里,出了门。
出了电梯就闻到了炒菜的香味,一个俏丽的短发女子给他开了门,“你怎么又瘦了!拿铁宝贝!快给干妈亲一亲呐~可乐你靠边去,nono不许叫!”于可心接过猫包,金毛兴奋,金毛扑腾,金毛挨骂。
可心护着小猫进了书房,她答应在祝君安出差期间帮他照顾拿铁,已经在书房为它布置了温暖的小窝。
祝君安熟门熟路地找出自己的拖鞋,大金毛可乐一直扒拉他。
“安子来了!”
许磊的声音盖过抽油烟机,这夫妻俩谁嗓门都不小,祝君安应和着进了厨房,看到人高马大的发小围着一个粉色围裙正在给排骨焯水。
“冰糖。”他把塑料袋放在台面上,撸起袖子洗手。
“来得正好,正要炒糖色儿呢,你把土豆拿出俩削了。可乐出去!揍你啊!”
可怜的可乐,今天妈妈不疼爸爸不爱,哪里都碰壁,呜咽了一声。许磊用脚在狗肚子上揉了两下,脱下一块排骨肉扔到客厅,在可乐转身的瞬间以掩耳不的速度把厨房门关上了。
祝君安勤勤恳恳地帮着打下手,无奈厨房太小,容不得两个大男人,被许磊嫌碍事,不一会功夫也让人赶了出来。
于可心正靠着大金毛在沙发上嗑瓜子看古装剧,也给祝君安抓了一把。“姓冯的真不要脸!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让我一顿臭骂。”
“别理他,有病。”冯智霖这阵子一天三顿给祝君安打骚扰电话,没事就写小作文,拉黑了甚至还换号打,让人烦不胜烦。于可心盘起腿,噼里啪啦又把冯大渣男数落了一通,“他看得人模狗样,痴心不改的,结果干这种事?他一个老师跟手底下的学生不三不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呸!”
骂得口干舌燥还不解气,祝君安给她倒水,她一口干了,“你下次捉奸叫上我俩,替你抽他丫的!”
“姑奶奶,你可盼他点好吧。”许磊端着凉菜出来了,祝君安却没心没肺地点头称是,“下次一定叫上二位,左青龙右白虎,把渣男打得满地找牙。”
于青龙深表满意,摩拳擦掌,许白虎低头扒蒜,暗表忠心,祝君安摩擦着狗头,笑了,在朋友这他是最放松的。
许磊是他一个家属院儿长起来的发小,在别的小孩因为他穿着“秋裤”跳舞排挤他的时候,是大他一岁磊磊哥哥仗义出击,拳打小院,脚踢三小,为祖国花骨朵的舞蹈事业保驾护航。祝君安九岁进首舞附中,和同班同学比矮上一节,是大他三岁的可心学姐精心呵护,天天逼他喝牛奶,周周给他量身高。许磊后来子承父业,上了公安大学,祝君安府中毕业考上首芭,他帮着搬行李,遇到了正包着头发扫灰的于可心,一下就红了脸。
祝君安当时毛还没长全,根本没开窍,还以为磊哥是累蔫吧了,后来许磊一放假就往舞团宿舍跑,说是给他带吃的,一带带一大包,让他分给朋友同事吃,他还没看出事来,还是最后隔壁宿舍的吴柳轩看他是个木头,好心一点拨,祝君安才回过味儿来,俩人这才牵上的线。许磊诚心诚意小心翼翼地展开追求,在好兄弟的助攻下,大狗熊拉上了洋娃娃的手,几年来虽然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后还是修成正果。后来祝吴李许四人还三五不时地一起行动,留下了很多美好的青春回忆。
十多年过去了,祝君安受伤转行,许磊退居二线,于可心退团当了老师,吴柳轩远渡重洋,少男少女们痛苦地长成了出色的大人。
四菜一汤,都是祝君安爱吃的,他吃了两碗米饭,对发小的厨艺赞不绝口:“许sir手艺见长,于老师好福气!”于可心又给他盛了碗汤,抱怨道:“真不公平!你怎么能光吃不胖,不跳舞了都不长肉,不像我,多吃两口就发腮。”许狗熊非常得意地捏了捏她的脸,表示是自己投喂到位,两人在祝君安面前毫不避讳地打打闹闹。
“行了哈,饭够吃不用喂我狗粮了。”祝君安敲了敲碗。
“安子别眼馋!姐姐我这次一定帮你找一个好男人,我看上次送许磊回家的球友可精致了,看着就不直,诶,你去打听打听……”
“哪个?哦,不行,那小子可花花了……不是你怎么看别人那么仔细?”
祝君安赶忙叫停:“饶了我吧,可那没功夫,我忙得觉都不够睡。”他其实很庆幸自己可以忙起来,工作可以让把他从失恋的坏情绪中解脱出来,让他没力气期期艾艾,想这想那。于可心看着他的黑眼圈心疼地问:“怎么样了?想好排什么剧了吗?“
“大概有眉目了,付老师帮了忙,还在等消息。“说着还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于可心现在在首芭下属的少儿舞蹈学校当老师,已经不上台了,她没学过编导,干着急使不上力,许磊一个门外汉更不用提了,听祝君安话音儿里透露着欣喜,她便觉得放心。
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小夫妻两人眼看祝君安一下紧张起来,背一下就挺直了。
“您好,祝君安…”
“小安!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三人都觉得晦气,祝君安黑着脸就把电话挂了。
“贼心不死!再打过来让老娘会会他!我看他是没挨够……”这个时候电话果然争气地响了。于女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电话,从沙发上跃起,张口就是一顿输出,言语太过少儿不宜,这里就不记载了。
“你个#$%%再骚扰他看我不……”于可心突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脸一下红到了脖子,蚊子似地说了句“对不起啊,换他来接。”祝君安一下想到不会是付老师吧,心一下凉到底,赶忙接过电话,却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打扰了,我是leon,现在方便吗?”
没想到是他,“方便,有事吗?”
“dr.cameron说他的同事正好下周要到香港参加讲座,他可以帮你tentativediagnosis(初步诊断),你觉得咋样?要帮你约吗?”
祝君安没想到莱恩这么热心,巡演第二站便是深圳倒也很方便,通行证也是现成的,虽然对能治好伤不抱任何希望,但是对方和自己没什么交情,却这么上心,自己不领情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麻烦把他联系方式发我,太谢谢了你了。”
“别整这客气,演出顺利。”熟人都算不上的关系这么热心,感到异样的同时也是实在的感动。
“谢谢。”祝君安想不到别的话,只能再度道谢。
莱恩在电话那头“嘶”了一声,好像在怪罪他的客套。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祝君安一抬头,于可心已经接近癫狂了,她又兴奋又懊悔,“天呐!leonwang,我的男神,我的王子,我的偶像,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啊啊!”
她痛心疾首地质问祝君安为什么没跟她讲过莱恩来华的事情,这可真冤枉了祝君安,她的墙头太多,他实在记不过来,发完疯于可心又犯起花痴来,“leon的声音真好听,他中文真好……不对,你俩怎么这么熟?”
“不熟,就见过一面,不是,两三……”祝君安想了想他们在电梯里的尴尬偶遇,有了结论,“可能是男人对男人的同情吧。”比绿毛龟更可怜的是什么?身残志坚的绿毛龟。
晚饭后,于可心忙着追剧,许磊下去遛狗顺路送祝君安一程。没了于可心,两个本来都不多话的人安静地散着步。
明黄的路灯和皎洁的月亮两两相望,小区里的小孩们欢笑着摸着可乐的毛,都是熟客了,大金毛非常配合,尾巴直摇。牵引绳拉到最长,许磊一手拉着狗,一手掐着烟,看着这可爱的景象眼里却满是悲伤。
“要不是我这个伤,我闺女没准也这么大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祝君安没说话。有的难处任何安慰都显得轻飘飘,当一个男人向你诉说他的隐痛,并不是想换取你的同情,可能只是他心里太苦了,想找个熟悉的人说一说罢了。
许磊和于可心相恋十五年,结婚九年,于可心这么喜欢小孩,当初名字都想了好几个,可是因为许磊在出任务的时候受过伤,俩人没法有自己的小孩。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突然,许磊猛得一抬头,死死盯住发小,那眼神让祝君安心里直发毛,“怎么了磊哥?”
许磊咽了咽唾沫,眼睛发直,挣扎着说:“安子,我说如果,如果啊我说,如果让你和心心生一个孩子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