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相思从头诉(2)
孟逢川看到来人后,不禁错愕了一瞬,秦溶月在心中嗤笑,她见多了男人这种反应,强势开腔:“孟副院长?您有什么指示?”
孟逢川很快回过神来,平静地说:“指示谈不上。我之前跟你们相关的负责人说过,我们的节目要铺地毯,今晚响排怎么还是没铺?”
秦溶月剜了一眼旁边的负责人,先应付孟逢川:“您提的这个要求我了解,但实在是做不到,现在舞台布景先进,脚踩的都是led屏,随着节目表演会有美术老师做的舞台画面……”
她一边说一边给孟逢川指点着,孟逢川巍然不动:“我不需要了解你们是怎么运作的,我这边代表院方的诉求就是必须铺地毯,演员平时排练演出脚底下踩的是什么你们就得放什么。”
秦溶月和他斡旋着:“可能是下边的人传达我的意思有误,你们没怎么来我们的现场排练,应该适应一下我们的舞台,有没有地毯差别不大的。”
孟逢川纠正:“差别很大。演员穿的大多是皂靴,也就是厚底鞋,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只有氍毹才能做到缓冲。你们的舞台太滑了,今天我们有一位武生演员在排练的时摔倒,现在在医院里,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表演,你能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氍毹专指戏曲舞台上铺的地毯,姜晴在旁边听得真切,注意到他原本迁就外行说的是“地毯”,“氍毹”脱口而出,可以看出来他有些心急,或许还有愤怒。
秦溶月听说有人受伤,心里揪紧了一下,可她也有自己的任务在身,不得不想办法说服孟逢川:“美术老师给你们的节目设计了非常漂亮的动画,如果铺上地毯,整个地面屏幕被遮挡住,会大大影响节目效果。我们做的是晚会,自然要追求美感,还是希望您能理解,让演员们克服一下。”
她这种外行像是觉得戏曲演员无所不能一样,苦吃得多了,不妨再苦一点,吃不死人就没事。孟逢川觉得心痛,寸步不让:“人命就一条,秦部长,恕我不能理解吃这种没必要的苦。”
他拿准了眼前这个节骨眼上,秦溶月不可能再砍节目,她想和他和稀泥、打太极,孟逢川不吃这套,冷声说最后一次:“希望明天的响排能看到地毯,这对我们双方都好,否则我们不会再参加彩排。”
秦溶月也算有苦说不出,咬牙盯着孟逢川,两人对视,谁也不让,急坏了旁边的人,没有一个敢开口打圆场的。
姜晴也跟着紧张,生怕秦溶月破罐破摔,忍痛把节目给砍了,又希望她能答应孟逢川的要求,因为同为戏曲演员,她知道那些唱武戏的有多不容易,氍毹太重要了。
秦溶月终于开口,冷着一张脸问旁边的下属:“莉莉,我们仓库里最大的地毯尺寸是多少?”
莉莉说:“我得去看看,应该,应该是不够大的。”
秦溶月说:“应该什么?还不立刻去看?”
莉莉赶忙跑去仓库,周围电视台的负责人跟着打寒噤,孟逢川却松了口气,略微舒展开脸上的表情,贴心提醒:“只要保证舞台中间部分有覆盖就好,全覆盖的话,铺和收都比较麻烦。”
秦溶月冷笑回应,想他倒是贴心,反正都要铺地毯,大小不重要,反正事已成定局,她让步了。秦溶月说:“很少有人能说服我,孟院长,你算一个。”
他像是无意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谦虚地说:“我不是什么院长,代理而已,明年晚会你绝对见不到我。”
秦溶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接着大方地递过手机:“方便留个手机号?”
旁边的相关人员见状都各自散去,姜晴本来一副看八卦的眼神想看孟逢川怎么拒绝,没想到他根本没拒绝,十分顺从地接了过去,输入了手机号,递回给秦溶月。
虽然知道两人留电话更多的是为工作上的事儿,姜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吃味,因为秦溶月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聊工作,而是有些放松地朝孟逢川笑着。
事情总算解决,离开的时候加班的人也都快走光了,孟逢川开车回家,敏感地察觉到副驾驶的姜晴有些沉默。
“坐飞机累到了?”他看了眼手腕的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段路还在堵车,“要是没来找我,这时候你已经睡了。”
姜晴瞟了他一眼,低声说:“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从剧院退出来了么?”
孟逢川说:“听我妈说过一嘴,她是腰伤?”
姜晴点头:“很严重。也是录制晚会,当年刚开始搞现在这些花里胡哨的led屏,她是唱武旦的,打戏一绝,排练的时候就总爱摔,回家说舞台滑,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场彩排,谁成想直接摔了下来。”
其实她一直觉得后来张慧珠还是能唱的,只不过张慧珠对自己一向要求过高,自认达不到该有的标准,实在唱不动了,就利落地主动退出了。
刚刚她看孟逢川和秦溶月交涉时,寸步不让,心里多少有些慨叹,想着当初要是有这样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为铺氍毹而坚持,张慧珠如今是不是和解青鸾一样还活跃在舞台上?
孟逢川体会到她的伤心,不顾交通规范握住了她的手,拇指安抚地蹭了蹭她:“我现在有一定的能力,就会做能力范围内该做的事情,晴晴,你还年轻,会有你来改变规则的那天。”
更别说她早已身先士卒地改变过了,他只是在遵照她过去留下的脚步而已,这句话孟逢川在心中默默地说。
姜晴露出一抹笑容,旋即扭头看他,话锋一转:“虽然我知道你们是要聊工作,可你给秦部长手机号的时候,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孟逢川愣住:“我当时很开心?”
姜晴冷哼:“很开心很开心。”
孟逢川反驳:“没有吧。”
姜晴逼问:“赶紧说,当时有多开心?”
孟逢川憋不住,笑了出来:“好吧,确实很开心。”
姜晴大叫:“你承认了!被美女要手机号,当然开心,换我我也开心。”
孟逢川笑着摇头:“不是,我给她的是解锦言手机号。”
姜晴一愣,想到刚刚他把手机递回给秦溶月之后,秦溶月显然拨了过去闪他一下,他则拿出自己的手机,像是收到了一样点头,秦溶月便很快把电话挂断了。此时回想,姜晴忍不住感叹:“孟逢川,你好能演啊。”
“小事。”他把车子停进车位,下车之前转头问她:“不生气了?”
姜晴扫了他一眼,低头解安全带:“谁生气了?”
“不是生气那是什么?吃醋?”他语气一本正经的,像是在思考问题。
姜晴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孟逢川伸手挂了下她的鼻子,牵着她一起回家。
《玉簪记》又被称为中国十大古典喜剧之一,自从昆曲兴起后,舞台上常演不衰,各地昆剧院改了不少版本,相差不大。其中尤以《琴挑》《秋江》二折最妙。
傅西棠新编的版本没有动这两折,近些年戏曲都讲究革新,但很多剧作家忽略了革新应该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创作,大刀阔斧地改了个稀烂,引发业内评论家的强烈批判,傅西棠在这方面倒是把火候把握得不错。
首演那日,时间和中秋晚会的撞上,孟逢川先开车跑了一趟晚会现场,最后落实了一遍安排,剧院也有负责人和老师在现场跟进,他才和姜晴一起去了戏院。
姜晴跟着他到了观众席,并未坐前方座位,而是到了二楼东南角的一个包厢里。说是包厢,其实就是单独辟出来的几排座,一般都是留给院方自己人的。比如说今天来的就有两个昆曲界的老前辈,还有省台领导、戏校教授,都是大人物。
孟逢川算是晚辈,少不了陪人说话,聊上几句。他把姜晴安置在靠边的座位,直到快要开演才得空,回到姜晴旁边坐下,无声吐了口气。
姜晴小声跟他感叹:“都是大拿呀。”
孟逢川朝她一笑,点点头:“重视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