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大喜
夏去秋来,秋气渐凉,三月的光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三。这日正是溍小王爷娶亲的大喜日子,宫中文宣帝早已降下恩旨赏赐,着礼部大办婚仪。因此,时日盛京城十里长街,喜绸连绵,到得暮色四合之际,更是花灯琳琅迷人眼。
却说这日清晨,天方蒙蒙亮时,容嬿宁便被檀香与听雪唤醒,洗漱更衣,上妆梳发,折腾了大半日,直将人折腾得够呛。陆宝朱是前一日就与胡氏来了容府,在容嬿宁梳洗上妆时,她就坐在一旁的圈椅上踢着裙边瞧着,但不多时,裙边踢起的弧度越来越小,趁着胡氏与十全嬷嬷说话的空隙,她凑到容嬿宁的近前咕哝道:“我的天呐,从前读话本时尚不觉得如何,今日一瞧,可真是繁琐累人的紧。我可不要成亲、受这份罪呢。”
话刚说完,她头上就挨了一记,扭过头对上胡氏不善的目光,她心下喊糟,面上却笑嘻嘻的,一把抱住胡氏的胳膊,撒娇道:“今儿是阿宁大喜的日子,娘你可不能生气哦。”
胡氏一腔怒气被她一句话说得不上不下,索性挥开她,上前拉住容嬿宁的小手,道:“莫听你表姐胡吣。”说着,轻轻一叹,“当初在江陵见着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如今可见我是不曾看走眼的。你与小王爷是有缘分的,日后夫妻一处同心同德,相互照拂才是。不管外人如何议论,你只须记得,小王爷是你的夫君,凡事总要听听他如何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方是长远。”
胡氏忆及旧事,多少愧然,但看着容嬿宁如今得了好姻缘,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想着那传闻中不近人情的溍小王爷能为外甥女许下永不纳妾的誓言,心中真切地为这个外甥女儿高兴,也忍不住想,自己多少也算得半个媒人了不是。
由着十全嬷嬷为容嬿宁束好最后一缕发,戴上金丝缠枝凤冠,念了几句吉祥话,一时容御就到了门外。
因着容夫人远在江陵,不肯上京,拜别父母之礼,容嬿宁只对着父亲容嵘的牌位磕了头,泣泪涟涟。待得回到闺房重新补了妆,外头就穿了礼乐之声,且一声高似一声,紧跟着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众人知道,这是新郎倌来迎亲了。
因着沈临渊素日的威名,入府迎亲时,前几道拦门的关卡于他而言几乎可是说是畅通无阻,只到了容嬿宁的院外,见着肃容而立的容御,陪同沈临渊前来迎亲的萧干、萧景泽兄弟不约而同地收敛起来,不敢起哄,而是小心翼翼地去瞧沈临渊的反应。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可算是瞧明白了,沈临渊真是老神仙下了凡、动了凡心,为心上人牵肠挂肚不说,还被心上人的兄长、自个儿大舅子拿捏得死死的。
前头拦门的人有意无意地放水,到了大舅子这儿,人家总不会那么便宜人了。
萧干与萧景泽兄弟心中乐呵,齐齐往后退了半步,抱臂决定看戏。
只是他们等着好戏鸣锣开唱,有人却不打算配合。
容御看着沈临渊,将他上下审视一番,末了只道:“若你他日有负于阿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哪怕是拼却这条性命不要。”
沈临渊静静地看着他,语气郑重而坚定地道:“放心。”
眼睁睁看着沈临渊越过容御走进院中,萧干不由走到容御跟前,抱怨道:“难得今日有这么个名正言顺为难这家伙的机会,你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去?”叫他说,沈临渊这媳妇儿娶得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容御淡淡看了他一眼,即便这人是他的上司,他也不想多做理会。
凭着沈临渊的本事,他能为难得了什么?况且今日自己为难了他,来日还不是要被他讨回去?
脑海中浮现一道英姿飒爽的倩影,容御眉目一柔,摇摇头,复又想道,抛却这些,他还是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
那厢陆宝朱听得屋外的动静,顿时兴奋起来,不顾胡氏阻拦,兴冲冲地奔至门外。因有容嬿宁撑腰,今日她也不怵这溍小王爷,竟硬是让沈临渊做了十首催妆词,才笑眯眯地扶了容嬿宁出门。
新娘上轿前,容御走至轿前,缓声道:“阿渔,你要记住,不论何时,有哥哥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如果有人欺负你,只管回家来,哥哥养你。”
喜帕之下,容嬿宁眼眶顿红,方欲颔首应声,就闻得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大舅子且死了这条心罢。”
“……”
鞭炮齐鸣、锣鼓乐声响彻云霄,沈临渊翻身上马,朝着容御拱手示意后,就领着花轿队伍浩浩荡荡地朝溍王府的方向而去。
盛京城长街之上,花灯映照得黄昏如昼,十里红妆更是惹得无数人艳羡。
今日几乎上至达官贵绅下至平头百姓全都乌泱泱地涌到了接到两旁,想要一睹那曾教人闻风丧胆的溍小王爷今日小登科时是如何风采。当看到马背上的新郎倌龙章凤姿,光风霁月,浅笑如秋月和煦,竟惹得一众瞧热闹的贵女纷纷红了眼。
过去久闻这小王爷的恶名,原只当他面如钟馗,身似张飞,不想今日喜服加身、红衣锦冠之下,竟是如此风采!
不提众人有多艳羡,花轿中容嬿宁的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已。
及至花轿抵达溍王府,拜天地、叩父母,随着司仪一声高唱,容嬿宁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喜牵,亦步亦趋的跟着沈临渊,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哄闹笑声中被送入了洞房。
即便今日是沈临渊大喜的日子,旁人也不敢随意来闹他的洞房,唯有萧干与萧景泽胆子大些,起着哄要跟过来,可还没等进院门就被面无表情的冷罡给拦在了门外。二人败兴而归,扬言要喝光沈临渊珍藏的酒,却不料随口一言,回到席间,早有人给他们备下了十几坛酒。
萧干哆哆嗦嗦地推拒:“你们别这样啊,今儿的主角可不是我呀,要灌酒也该灌他沈临渊才是。”
萧景泽亦连声附和。
那厢镇北王手端大碗酒,呵呵笑道:“适才小王爷就说了,今儿他有大事要办,这喝酒的事情都由萧大人代劳呢。萧大人不肯跟老夫比武,今儿喝酒可不许推辞了!”
说着,前院闹作一团。
新房里,容嬿宁端坐在喜床边,耳听得屋内除了偶尔响起的三两声灯花爆结的动静外再无别的声音,心中渐渐生出些紧张的情绪来。她瞪圆的眼睛盯着喜帕的边缘看了半晌,察觉眼眶微酸,才想抬手揉揉眼睛,忽而眼前一亮。
烛火跃动的光亮晃眼,容嬿宁微微闭了闭眼睛,好容易适应了,抬眸时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那眸中情绪不复往日冷淡,相反更似燃着一团火,烫得容嬿宁不由低垂下眼帘,终难掩一片羞意。
一旁的喜嬷嬷见状,连忙奉上合卺酒,念了几句吉祥话,便道:“请小王爷、夫人同饮合卺酒,自此情意绵长,天长地久。”
饮罢合卺酒,沈临渊接过喜嬷嬷呈上的缠了红丝的金剪,毫不犹豫地剪下一缕发,而后转身,眸光幽深地看向喜床上满脸通红的小姑娘。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胡氏的话在耳边响起,容嬿宁不禁眼睫轻颤,虽仍羞怯得紧,但依旧学着沈临渊,也解了发髻,从垂下的青丝中取了一缕发,然后在喜嬷嬷鼓励的目光中,把自己与沈临渊的两缕青丝用红绳束在一处,打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以后,才将青丝放入早先绣好的荷包中收好。
婚仪的流程走完,喜嬷嬷暗地里松了口气,又念了不少吉祥话,才知情识趣地领了随行几个小丫鬟退下,一时之间,偌大的新房里便只剩下了容嬿宁与沈临渊二人。
看着小姑娘羞怯的模样,似是恨不得将脑袋都缩藏起来,沈临渊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后顶着小姑娘羞恼的目光,走上前去,亲手取下压在小姑娘头上的凤冠。
这凤冠乃是宫造,虽看似精巧,但分量不轻,也难为小姑娘顶着它一整天。
“一会儿让侍女伺候你沐浴更衣,晚点儿厨房会送吃食过来,你先垫一垫,嗯?”
低沉的声音如经年醇酒,落入耳中,只教容嬿宁越发害羞。
等到沈临渊离了新房,檀香与听雪进来伺候,眼瞧见自家姑娘正手抚心口呼气,不由失笑。檀香道:“姑娘旧日不是不怕小王爷的么,怎的今日倒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听雪也不禁笑出声,不过她并没有打趣自家姑娘,而是在纠正了檀香的称呼以后,才看着容嬿宁道,“奴婢瞧着,爷是心里眼中都只有夫人一人,夫人不必害怕呢。”
容嬿宁轻轻地咬了咬唇,小声反驳道,“我没有害怕呢,只是有点儿紧张。”
她竟是真的嫁给了沈临渊。
沈临渊再次回到新房的时候已经是月悬碧海,虫鸣俱寂。
他站在新房门外看着满室红烛高燃,向来沉寂无波的一颗心竟不由得荡开层层涟漪。推门入屋,转过落地的绣屏,甫一踏入内室,便见着已经换了一声轻便衣裙的小姑娘正一脸慌乱地忙着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