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孙子
饭店看着不大，但是桌椅餐具都很干净，没有油污，暖和和的。
瘦高个进屋就把那件黑色的长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衣服，叶未娅动作一顿，她看监控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很眼熟，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
瘦高个穿的居然是校服，典型的蓝白拼接款。
叶未娅的视线落在瘦高个那张被帽子遮住了一半的脸上，原来这位还是个学生。
男生下颌线很锋利，嘴唇很薄，唇色也很淡，仅是这半张脸，就能看出来这张脸的主人必然是个帅气的人，不过不太接人气就是了。
冯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安地坐着，等着叶未娅问话，叶未娅倒了杯水递给冯奶奶，让她暖手，之后叶未娅看着小孩子一样的冯奶奶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问冯奶奶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语气好的不得了。
冯奶奶和叶未娅说，瘦高个叫宗屿，是她的孙子，她从来到疗养院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孙子，昨晚是听见孙子的声音，高兴激动得不行才会忘了和叶未娅说一声就离开。
冯奶奶的儿子和儿媳认为她是累赘，可冯奶奶的孙子并不这么想，宗屿的父母当初就是看中这个疗养院位置偏僻还便宜才把冯奶奶送到这里的，他们一直瞒着宗屿说把冯奶奶送到了跨越了半个中国的常市养老院，他们借口说有个同学在常市养老院工作，而且那里条件优越。
刚开始的时候宗屿并没有怀疑，他那时候马上要升高三，涉及到高中的最后一次滚动换班，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学业上。
后来他发现他给冯奶奶打的每一个电话都无人接通，再然后，他发现过年的时候冯奶奶也没有回家过年，这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以为奶奶去世了，而爸爸妈妈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他的学习，所以才没有和他说这件事。
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他高估了父母的孝心。
他知道爸爸妈妈有时候嫌弃奶奶拖累，但他从没想过爸爸妈妈居然会不孝到把奶奶送到一个落后偏僻的小疗养院，大城市都不一定能治好奶奶的眼睛，在一个乡村疗养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他想去找奶奶，可是他的父母说什么也不告诉他奶奶的具体位置，甚至严厉地要求他不要想这些没用的，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不要去干涉大人的决定。
宗屿是自己一个人找了很久，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奶奶所在的地方的，昨晚他是想带奶奶离开去市里，他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毕业后他就会去兼职赚钱，送奶奶去市里的医院治眼睛。
其实要不是昨晚他担心奶奶走路累才把白姨家的三轮车推走的话，叶未娅现在都不一定能找到他和冯奶奶。
桌上的菜还是比较丰盛的，他们只有四个人，叶未娅却点了六样菜，胖胖忙了一上午，她想让胖胖和冯奶奶他们多吃点。
可胖胖在听了这个故事后心里又酸又涩，举着筷子半天就是吃不下去一口，不仅是他，叶未娅的心里也不太舒服。
宗屿找冯奶奶的过程和她当初找奶奶的过程太像了，虽然她的更狗血一点吧，但她很懂无权无势的时候找人有多难，也明白找不到人的时候心里会有多着急多担心。
宗屿还是个高三学生，正是学业最紧张的时候，还要忙着这件事，但是想想就知道这孩子一定过得很难。
胖胖看向宗屿的眼神不再含有愤怒，而是一种同情和感叹。
少年突然抬头，露出一双冷淡倔强的眼睛：“你看够没有？”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受到胖子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如果这胖子只是看看也就算了，可这个胖子还每隔几秒钟就叹一口气，似惋惜似感慨，十分扰人。
叶未娅开口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吃完饭我们再聊。”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叶未娅已经不太生少年的气了，可少年执意要带冯奶奶走，要把奶奶放在自己身边照看，叶未娅思考了一会儿后对宗屿说：“我们疗养院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破，那么落后，关于这点你可以跟我们回疗养院看一眼。”
冯奶奶也担心自己会影响到孙子的学习，所以也说想回疗养院，其他的可以等宗屿高考之后再说。
宗屿不相信叶未娅的话，可他能听得进去奶奶的话，见他沉默，叶未娅道：“走吧，你先看看再说，说不定看过之后你会改变主意。”
回疗养院的路上，叶未娅想起来一件事，她看向宗屿，措辞说：“你是担心奶奶走路累才偷别人的三轮车，这点我能理解，不过这样的事总归不太好，以后就不要再做了。”
宗屿皱眉，神色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谁偷了？”
叶未娅：“村头的白姨说你把她的三轮车偷走了，还要砸她家窗户，行为很放肆啊。”
“我到县里就托人把三轮车给她送回去了，我还留了字条和两百块钱的借车费，虽然没有提前打招呼是我不对，但偷这个字不准确。”宗屿想了想道，“还有，我也没想砸她的窗子。”
叶未娅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也有点懵：“那你拿砖头干什么？”
宗屿脸上没什么表情：“把字条和钱用砖头压在窗台上。”
叶未娅：“……”
叶未娅不是没见过难聊的人，像亓森还有亓醉都是性子比较冷的类型，可他们都没有眼前这个少年难聊，亓森的冷是不愿意主动和别人聊天，但如果有人和亓森说话，亓森出于礼貌是会回答的。
可眼前这个叫宗屿的少年从头到脚都写着——别和我说话，我不愿意回答你，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所以一直到他们四个人回到疗养院，车内都保持一个比较安静的状态，除了宗屿偶尔会和冯奶奶聊几句以外，再没有别人说话。
“我带你四处看看？”下车后，叶未娅问宗屿。
少年拒绝得毫不犹豫：“不用，我自己看就行。”
叶未娅笑笑，还是找了疗养院里一位护工陪少年一起四处看看，顺便再为少年做一些讲解，叶未娅对于疗养院里现有的设施和环境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和市里的疗养院比不了，但和那些镇里县里的疗养院比还是绰绰有余。
可让她意外的是，宗屿在把疗养院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后还是坚持要带冯奶奶走。
叶未娅有点搞不懂这小孩怎么想的：“以你现在的经济实力应该支付不起市里顶尖条件的疗养院，而且你现在即将高考，根本没有时间去陪伴老人，你要没有想过万一老人在家里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
宗屿看着热水上升起来的热气，声音寡淡疏离：“我自己有办法。”
叶未娅笑了：“你能有什么办法？仗着现在学校里都是复习课和模拟考试，和老师申请最后这阶段在家自习？还是一边备考一边兼职到深夜，用赚的钱支付老人去疗养院所需要的钱？”
宗屿轻轻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声音比刚刚更冷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奶奶只是眼睛不太好使，她心里明白着呢。”叶未娅的每一句都说在了重点上，“如果她知道你为了她那么辛苦，你觉得她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你带给她的一切吗？”
宗屿的脚轻微的在地上摩擦了一下，有了想要离开这里的趋向：“我不……”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会让她知道的。”叶未娅打断他的话，“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果你奶奶问你钱是从哪里来的，你要怎么回答她？”
叶未娅的问题显然戳中了宗屿不愿意提及的部分，少年皱了皱眉站起身，朝外面走去，连头发丝都表现出不想再和叶未娅交谈。
“怎么这么固执？”叶未娅自认为已经把利弊说的很清楚了，没想到还是没有办法说动这个少年，“……头痛。”
揉了两下太阳穴后，叶未娅拉开门走向冯奶奶的房间，和叶未娅想的一样，冯奶奶不打算离开疗养院，不仅是儿子和儿媳妇把她当作是累赘，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是累赘，她的孙子一门心思想要对她好，她怎么能去拖累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