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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张秋山略显吃惊的看着这个中年妇女,然后连忙走到她身旁陪她一同捡拾。
“你不是值夜班吗?我想着给你送点早点。”中年妇女全程都在低头捡东西,这让钟克风根本无法看到她的五官。
“我听启生说你跟一个警察来办公室了……我就送这来了。”女人说完话终于抬头看向钟克风,这让钟克风不禁吃了一惊——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神色中充满了某种莫名的病态。
“不好意思啊,”张秋山草草收拾完地上的杂物后回头看向钟克风,“这是我太太。”
“你好!”钟克风强行挤出一丝礼貌,但眼神中依然是对她病态神情的不解。
“您好,”张妻慌乱的捧着饭盒,“不打扰你们了,我再去买点。”
“不用了,我正打算走。”钟克风走过张妻身边,回头看了眼张秋山,“有什么事我会再来打扰的。”
“好。”张秋山礼貌的目送钟克风远去,然后依然平静的看向了慌乱中的妻子。
医院走廊里依然摩肩接踵、人流涌动,这让钟克风心里异常难受。多年以来,他宁愿二十四小时泡在凶案现场也不愿在医院这种地方停留一秒钟,因为他无法直视那些为了活下去而使自己变得蝼蚁般渺小和可怜的人们。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地方像医院这样如此残酷和无情,每一个无论曾经多么高尚和坚强的生命在这里都将变得怯懦和脆弱,而每一个为了生存下去的人都将在这里放下自己曾拥有的一切,无论是金钱、生命还是尊严。
他本想在人群中找到林旭阳和周子枫的身影,但熙熙攘攘的人潮让他完全无法判断两人目前身在何处。于是,他一边在大厅内无目的的等待一边拿出手机拨出了吴法医的号码。
几分钟的通话证实了张秋山的描述——正在市局对于秋华进行尸检的吴法医告诉钟克风:死者身上有数十处形成时间不等、新鲜程度不一的伤痕。
与吴法医通话完毕后钟克风又打给了段鹏飞,让他查一下于秋华的身份信息,并特意提到查一下她的婚姻状况。段鹏飞告诉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目前还没有结果,让他少安毋躁。
“师父!”
林旭阳的声音从二楼传来,钟克风草草挂断电话后抬头看去,他发现林旭阳和周子枫正兴冲冲的向他招手。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跑到钟克风身边,林旭阳兴奋的把一张纸条交到他手中。
“师父,查到于秋华家的座机号码了。”
即便钟克风再冷若冰霜,周子枫和林旭阳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
“你不让我进办公室后我就去问了跟张秋山同诊室的那两个大夫,他们说于秋华曾因骨折预约过x光。你不知道吧,预约x光得留电话,所以嘛……”周子枫得意的神情里充满了嘲讽,这让钟克风的脸上晴转多云、多云转暴雨。
“x光室的医生本来不想给我,不过小林一拿出证件医生就乖乖的给了。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先查到?”周子枫的气焰更加嚣张,林旭阳也强忍着兴奋和得意,钟克风把纸条揣进衣兜后扭头朝主楼正门走去。
“德性!”周子枫冲着钟克风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后笑着看向林旭阳,“要查出她的地址估计得花点时间,没吃早饭吧?我请你,算是对你向我泄密的感谢。”
“你千万别让师父知道是我跟你说了有命案的事!”林旭阳紧张的恨不得捂住周子枫的嘴。
“你傻啊!这么长时间了,每一起案子我都能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你以为他不知道是你干得?他管过你吗?他是故意让我知道的。明白了吗,年轻人?”周子枫潇洒的甩了甩头发后朝钟克风追去。
就在周子枫和林旭阳一前一后走向医院大门时,几个人正在跟门口的保安争吵,附近围了不少看客。周子枫二人停住脚步听了几句,大概内容似乎是停车场车位已满、不让这几人驶入,但这几人不依不饶非要进来。僵持过程中有人对保安动了手,整个门口顿时乱成一锅粥,不大会工夫,主楼里冲出不少保安,很快就加入了围殴和劝架的行列。林旭阳本想上前阻止,但被周子枫一把拉住。
“你是刑警,这种事该你管吗?再说了,是这种事重要还是命案重要?你看你师父,他管了吗?”
周子枫边说边指向已经走出大门的钟克风,林旭阳犹豫片刻后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跟周子枫一同走出了大门。
医院斜对面的早餐店里只有四张桌子,每张桌前都坐满了人,众人吃得无非是些包子油条豆浆豆腐脑之类的东西。钟克风一边吃着饭一边不停的打着手机,大意是询问技侦科有没有根据于秋华的座机号找出具体地址,林旭阳和周子枫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的吃着东西,其间,周子枫偶尔会偷偷观瞧钟克风,而林旭阳则来回偷看着二人,嘴角偶尔还会扬起一丝坏笑。
“还没查到地址吗?”周子枫见钟克风不满的放下了手机,便主动开了口。
钟克风压根没有理她,只顾低头吃饭。
“你不是也清楚吗?通过号码查地址需要花点时间。”林旭阳连忙当起了师父的挡箭牌。
“效率真够低的。”周子枫不依不饶。
“我去结帐,门口抽烟等你。”钟克风将豆浆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朝外走去。见他离开,旁边一直在寻找座位的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连忙走了过去。夫妻俩扶着病怏怏的孩子坐下,然后点了三份小米粥,随后从随身携带的肮脏背包里拿出三张早已干巴的面饼,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林旭阳和周子枫偷偷对视了一眼,他们没工夫猜想这个苦难家庭的故事,只是加快了吃饭速度以便为后面的人腾出地方。
钟克风在门口一边沉默的抽着烟一边看着进出医院大门的人流。此时已经到了城市的早高峰,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拼命的赶着路,那些由于医院门口拥堵而举步维艰的车辆正丧心病狂的按着喇叭,这让本就憋闷的钟克风愈发烦躁。
他狠狠踩灭烟头后再次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怎么查个地址这么费劲?”
“快查到了,您等一会啊,马上。”手机对面传来干脆而认真的口吻。
“好,我不挂。你快点。”钟克风把手机放在耳边后继续眉头紧锁的注视着医院方向。猛然间,他发现张秋山的妻子正魂不守舍的走出医院大门朝一侧走去,其间,她边走边不停的四下张望。钟克风犹豫片刻后敲了敲窗户,示意林旭阳出来。
林旭阳和周子枫连忙跑出,那对夫妻赶紧坐在了小女孩身旁。
“那人是张秋山医生的老婆,我觉得她跟死者的关系不一般,你去给我盯着她。”钟克风将手机从耳旁挪开,看了眼林旭阳后指向了缓步前行的张妻。
“盯她干嘛?”林旭阳一口咽下尚在嘴中的包子。
“你说干吗?她有问题!跟住她,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钟克风推了一把林旭阳,林旭阳只好尾随张妻而去。
“为什么要盯她?”周子枫同样一头雾水。
“我不需要向你汇报吧?”钟克风压根没有看她,继续将手机放回耳旁,“查到了吗?……好,哪?”他迅速一边扶着手机一边掏本笔,但这个姿势实在太过别扭,搞了半天也没拉开公文包的拉索。站在一旁的周子枫苦笑着帮他拿着手机顶住他的耳朵,这才让他得以边听边记。就在钟克风记录地址的过程中,周子枫当然非常自然的看向了那个地址。
随后钟克风三步并作两步朝路边停车位跑去,周子枫刚想去追却突然回身走到早餐店老板面前,低声表示要替屋里那个贫苦的家庭结帐。老板指着钟克风跑走的方向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替他们结过了。
多是平房的城乡结合部非常拥挤杂乱,即便偶尔出现几座两三层的小楼也会因为种种私搭乱建而显得张牙舞爪、乱七八糟。钟克风驾车艰难行驶在并不平整的道路上,这些本就不宽的道路由于两侧堆满各种杂物而更加难以通行。他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处平房前停住,他看了眼本上的地址,又看了看车窗外平房的门牌号后便走下车,而不大一会周子枫的车也停了下来,她大步流星的朝钟克风走去。
“没想到你还是会做好事的人啊。”周子枫笑盈盈的看着钟克风,一脸欣赏。钟克风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径直朝那户平房走去。
平房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是几大捆已经绑好的矿泉水瓶和十几摞被压得非常平整的废旧纸板。钟克风走上前仔细打量起这些旧物,他发现这些物品虽然都是收来的可回收物,但上面并未落满灰尘,显然停放时间不长。他看向了绑住这些物品的那些绳结,所有绳结都与于秋华双手的裙结毫不相同。
随后他朝平房门口走去,他先是将耳朵贴在有些生锈的铁门上朝里听了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然后轻轻敲了几下门,屋内也无回应。他等了片刻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屋内瞬间传来座机响起的声音,可座机响了很久却丝毫无人接听。他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显然已被锁上。紧接着他来到窗前,可惜窗户内侧拉着窗帘,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屋里的任何情况。
“大白天为什么屋里拉着窗帘?”周子枫来到钟克风身边,也尽力向窗户内看去。
“卡子让我用一下。”钟克风试图让表情显得温和一些,可尝试失败,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发号施令。
“什么?”周子枫没有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