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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山急匆匆的跑向灰色捷达车,快速坐进车后驾车离去,这一切都被斜对面的钟克风尽收眼底。随后,钟克风看向手中的信号接收器,上面闪烁的红点正逐渐远去。待捷达车离开医院大门后,钟克风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暴雨给这个忙碌的清晨增加了无数烦躁,大街上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在丧心病狂的发着疯。张秋山的车在道路上快速疾驰着,而钟克风则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牢牢咬着它。其间,林旭阳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兴奋的告诉师父,他正跟吴法医在省厅法医科,那段dna样本已经分析出来了,现在正在分析张秋山的头发,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钟克风大大的夸奖了徒弟一番,但转而颇为不安的告诉他:张秋山今天的行为非常反常,他从未见过这个医生如此慌张,他觉得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林旭阳焦急的表示一旦得出结果就马上通知师父,并会第一时间返回本市。
就这样,钟克风一路跟踪着张秋山,直到看见他走进一个老旧小区。张秋山走进楼门后,钟克风将车停在他车旁不远处,警惕的注视着楼门。随后他给林旭阳发短信索要张秋山家的住址,在林旭阳将住址发给他后,他发现自己此时就在张秋山家所在的小区。
我到底察觉到了什么?我为什么急匆匆的跑回家?
钟克风提起百倍精神,丝毫不敢眨眼的盯着楼门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当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发现此时已是七点零三分——黄毅昨天就已通知,今天早上七点要召开紧急会议。他连忙接起手机,打来电话的当然是黄毅。黄毅不满的斥责钟克风,说是所有领导都已到齐就等他一人。钟克风并无愧意的表示他正在监视极为反常的张秋山,在派人来替换之前他寸步都不能离开。
黄毅让他不要挂断电话,随后他听到黄毅在跟领导反应这一情况。几十秒过后,黄毅表示他可以继续监视,并马上派人前来接替。
十几分钟后,钟克风发现张秋山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撑着伞走出楼门坐进了捷达车,那个男孩身后背着书包。待捷达车驶离后,钟克风快速跟上。虽然雨刷器已开至最大,但暴雨还是将钟克风的视线冲得一团模糊,他不得不拉近与捷达车的距离。好在,此时的天气状况使他这个跟踪者不易被发现,所以他也放心的抵近尾随。
又过了十几分钟,捷达车停在一所小学门前,张秋山和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同走下了车。就在男孩独自走向校门时,张秋山突然喊住了他,然后与他紧紧拥抱。
拥抱良久后,男孩走进了学校。虽然男孩进入教学楼已有数十秒,但张秋山依然静静的站在伞下,似乎在跟他进行某种永久的告别……
不知过了多久,张秋山终于驾车离开,在驶离家长们组成的密集人群后,他的车速突然加快,钟克风连忙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由于暴雨的缘故,今天的早高峰来得格外早、也持续的格外长。虽然张秋山玩命加速,但拥堵的街道还是让他无法逃脱钟克风的视野。当捷达车开始不停变道、不停闯红灯、不停东奔西突时,钟克风立即给跟黄毅打了电话,让他马上派人前来支援。
你小子想跑?
就在两辆车上演追逐大戏之时,几辆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出了市局大门。
不巧的是,当钟克风想要闯红灯追赶闯了红灯的张秋山时,没能拦住捷达车的交警拦在了他的车前。在他气急败坏出示完证件并表示在追逐疑犯后,交警歉意连连的放走了他,可此时捷达车已经不见了影踪。
幸亏他提前在捷达车下安放了追踪器。于是,他一边看着信号接收器上的红点一边拉响了警笛。在警笛的帮助下,路上的车纷纷避让,行人也都驻足不前,钟克风的车终于离那个红点越来越近。
半个多小时后,那个红点移动的越来越慢,钟克风发现它此时正位于城市中央的跨江大桥上。他立刻欣喜起来,因为那是这个城市最易拥堵的地方,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果然,当他抵达跨江大桥时,那个红点彻底停止了移动,此时大桥上正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他车上的警笛依然在咆哮,但寸步难行的其他车辆丝毫无法为他让出一条通道。万般无奈之下,钟克风只得拿着信号接收器跳下车,然后按图索骥般径直朝前方走去。没走多远,早已浑身湿透的他终于看到了那辆堵得纹丝不动的灰色捷达车。
真相就在前方,希望也在前方。
就在钟克风即将接近捷达车时,那辆车突然斜刺里开出,一脚油门撞向大桥护栏,紧接着一头栽进了汹涌的大江之中……
那天的雨是该市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整个城市像溺水的尸体那样潮湿、浮肿,横贯而过的大江像是尸体腹内的肠子一般肿胀到几乎炸裂。坠落江中的捷达车很快便消失无影,而尖叫声立刻响彻整座大桥。
当大批警察在下游二十多里的地方发现这辆车的时候,据它坠下大江已过了两个多小时,而车里的张秋山则不见了踪影。早已赶到现场的黄毅通知了河道管理处,并联系了下游几个城市的公安机关,让他们一同寻找张秋山——无论是死是活。
在警方对捷达车进行现场勘查时,钟克风看到,整辆车由于剧烈撞击导致前侧完全变形,前挡风玻璃也几乎粉碎,而驾驶座的安全带则处于打开状态。经勘查人员初步分析,张秋山应该是在坠江后从破碎的前挡风玻璃逃离的。不过,钟克风的一个发现却推翻了勘查人员的分析——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整个被摇了下来。
在这样的暴雨中,任何司机都不可能开着车窗行驶,尤其不可能将车窗完全打开!
钟克风告诉黄毅,车窗不可能是在坠江过程中被摇下来的,因为根本来不及,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张秋山在决定坠江的时候就想好了逃生办法,甚至连坠江这个方法都是他事先想好的!
果然是个狡猾的狐狸!钟克风铁青着脸望向奔涌而下的江水,虽然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能在这样的急流中存活,但他相信张秋山一定可以,因为这是他自己选定的逃脱方案。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他被警方盯上的?
回忆像雨水一样从上至下贯穿钟克风的整个大脑,他开始拼命搜寻两天来的种种蛛丝马迹,以期找出所有自己没能注意到的败笔。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败笔实在太多,多得让他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拳——我不应该急切的让林旭阳去跟踪他老婆,更不应该让林旭阳和周子枫贸然去他家;我应该阻止他俩去见精神科大夫,因为那个大夫必然会给张秋山打电话;我应该阻止周子枫采访他,应该不去冒失的查看医院监控;我应该再慢一点、再稳一点、再考虑清楚一点……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应该不应该,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恼恨的恨不得立即跳入江中去捉拿张秋山,可理智在这一刹那战胜了冲动,他明白,无论张秋山是死是活,只要他的dna与现场那段相匹配,这个案子就可以暂告一段落了。想到此处后,他朝远处的汽车走去,车里放着他担心被淋湿的手机。
坐进车内后,他发现手机上竟有五个林旭阳的未接电话。他连忙回拨过去,可徒弟居然关机。该死的待机时间!他暗骂一句后打给了吴法医,吴法医告诉他,比对结果已经通过传真发回了本市,而林旭阳一小时前已带着两份样本驾车离开了省城。
钟克风立刻向吴法医询问比对结果,吴法医非常失望的告诉他——结果不匹配!
此时的那份传真正静静躺在法医科的传真机上,而法医们由于都在会议室开会,所以这份传真并未被人发现。它孤零零的躺着,“不匹配”三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唯一的希望成了绝望,钟克风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冲出汽车跑到依然在现场的黄毅身旁,将这个晴天霹雳告诉了他。
“怎么可能不匹配?”即便暴雨不停冲刷着黄毅的脸庞,钟克风还是看到了上面的不可思议。
“老吴说过,现场发现的那份dna样本很有可能受到了污染,即便不匹配也不能洗脱张秋山的嫌疑。不是有个餐馆老板看到开车的人了吗?鹏飞不是已经找人绘像了吗?”乱了方寸的钟克风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焦躁不安的向周围的大批警察看去,此时他才意识到,段鹏飞压根没有来现场。
“鹏飞刚才在会上已经提交了那份绘像,现在在核实是不是张秋山。可就算是他,也只能证明他案发时去了公园,除此之外还能证明什么?既然dna已经不匹配了,我们现在需要找出更多的证据!”黄毅的焦躁一点也不亚于钟克风。
“我再去趟二医院,我就不信这个世上有天衣无缝的案子!”钟克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