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圈套
鹤心失神地凝望着与永王并驾齐驱的红衣少女。
陈文荷的样貌,他最为熟悉,他们不仅是上司与下属……从很久很久以前,在哀鸿遍野的西栎,在不见天日的沉川,他就见过她了。
“真是小姐……”福兰被这惊喜几乎砸晕脑袋,激动地拉着鹤心的手臂:“鹤心……真是小姐!不是陈王做出来的赝品!”
“……是她。”鹤心扬了扬唇角。
“我们总算等到了,”福兰控制不住地心潮澎湃,知道鹤心不会再贸然行事,她摇了摇他的肩膀:“现在你保护永王和小姐,我带司玉心她们先走!”
师厌那句话一出,如同导火索,这里一场巨大的混战再所难免,无论是何方势力,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争夺最后的领地与资源!
“三年前你害我所爱跌入云河,九死一生,今日,我要你百倍奉还。”师厌沉郁的一双眼落到陈王身上,他举刀时,段谯声、法心、还有投戈的忠威侯、淮阴侯等人一拥而上,相继朝着陈王的方向疾驰而去。
刀光剑影紧紧相随,陈文荷听着那绵延不绝的厮杀哀嚎,有些不堪忍受地闭上眼,师厌握紧她的手,声音微茫:“别怕,你看这个。”
银制兵器的冰冷触感落到掌心,陈文荷顿了顿,看着自己手里多出来的一把匕首,修长锋利,刃尖最艳的一点红锋宛若血痕。
“你说你用的最顺手的就是它,”师厌将它推入陈文荷衣袖中,让她收好:“若有其他危险,见谁杀谁。”
那匕首只是手中持握片刻,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心头,陈文荷觉得那冰冷的匕首紧贴着皮肤,莫名有种蛇类爬行的阴冷,她犹豫片刻,擡头问道:“你不是说会一直保护我吗?”
“会,直到我死,”师厌注视着她:“可除了我之外,我还要你另有底牌,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此为永王。”
陈文荷怔忡地看着他。
夜幕之中,浓烈的血腥味陡然袭来,陈文荷难以分清那些模糊的影子,身体被师厌一带,躲过一簇穿了肠的染血长枪!
令人作呕的腥气传来,郑通判通红的眸子燃烧着无穷无尽的仇恨,他咬牙切齿道:“陈文荷——你还我女儿女婿命来!”
陈文荷愕然,师厌单手截住那金刚长枪,骤然发力,那刺穿层层守卫的利器便被他左手指括捏碎!
“走狗!畜生!”郑通判身后的官兵在竭力抵抗着兽群,他没有奉陈王的命令打算活捉陈文荷,而是不管不顾地借着一股劲杀了过来,此时长枪被碎让他稍微清醒了点,恐怖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
郑通判吞了吞口水,看向逼仄的师厌,厉声道:“师厌!陈文荷!你们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丧尽天良,上天绝不会任你如此嚣张!一定……你们一定会有报应——”
长长的尾音如泣如诉,师厌将他脖子拧断后扔到兽群堆里,很快就响起了兴奋的啃食声,一具无头尸身原地垮了下来,四处浸透着死亡的气息。
“郑大人!”郑通判心腹红了眼,他受过郑家三代恩惠,此时也顾不得陈王的安危了,一群死士疯了似地往师厌身上扑:“你们……你们给我拿命来!”
来者汹汹百人,王龄带着一支小队立刻后撤,帮着师厌顶住人潮,陈文荷被王龄一把拉到安全的位置,听他耐心道:“小姐如今记忆有失,不容半点闪失,切跟属下来,莫让永王分心。”
“她才是永王!”师厌不忘纠正道,他杀人如麻,这陈王那些训练有素的高手尚且拿他毫无办法,郑家死士更是简单撂倒。
见王龄连忙低头认错,师厌轻松解决几路人马之后,再次来到陈文荷身侧,看了她半晌,轻轻揽入怀里。
“我不会再让你单独行动,也不会再把你交给别人了,”他紧闭双眼:“别怕,我没倒下之前,你不会有任何需要出手的时候!”
下令从各方堵住眼前战局去路,师厌拉住陈文荷的手,侧目对王龄道:“先送钱益才沈知青司玉心走!”他们不善武艺,留在这里死的多了也是损失。
“你曾经说过,一定要让陈王死无全尸,”吩咐完王龄,他对陈文荷笑了笑:“如今,他要碎成几块,全看你的意思。”
斩魂刀锋芒毕露,许多趁势中立势力也被那气势震慑地暂时震开,陈王身边,岳擎云一马当先,宛如一座山岳,问问立于陈王身前。
“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看着一路而来满地惨状,岳擎云神色凝重:“你若是从军,如我一般再在战场历练,不到三年,放眼整个权晋,几乎没有人是你军的对手。”
“我不从谁的军,也不稀罕什么光耀门楣的将,从始至终,只从了陈文荷一人。”师厌缓缓将刀举到他身前:“她要陈王的命,我来替她开路,挡我者,死。”
岳擎云仰天大笑道:“是,你一身锐气,几乎天下无敌,甚至连无双还在,也未必是你的对手,可你不要忘了,你出身江湖盟,武道至多领略十六七年,始终不是时刻浴血奋战,时时与蛮族都得你死我活的士兵!”
“我岳擎云镇守中原已有四十余年,比你的年纪都要大上许多,”他从背后慢慢拔出重剑,上头沉重的铁链接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温声道:“你我这些年从未交过手,今日有幸,我倒想试试,你是否真的当得起所向披靡之名。”
那重剑钝重,挥舞起来隐隐有天崩地裂的架势,岳擎云势如破竹,一股极为恐怖的威压从这位镇国将军的身上释放出来,那是赢过千军万马才会有的自信。
师厌这辈子对上任何对手,就没有避战逃走的时刻,那重剑由岳擎云挥舞起来,地面微微塌陷开裂,他将陈文荷暂时推到鹤心身边,也是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应对。
陈王身边斡旋的人手难以得空,亡羊见到师厌分心对付敌人,接二连三紧紧地陈文荷包围起来,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小姐别担心师二当家!”朱娘雁翎刀在前,看出陈文荷略显无措,她此时倒有些像个慈祥的长辈:“论单打独斗,他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吃过亏,就算是那妖人少师仪也拿他没办法!”
这句话说完,陈文荷立刻想起伏子絮,陈王四周不见他的人影,他……是被困住了吗?
尽管心底下意识更相信师厌,陈文荷看着漆黑一片的夜里,被人用火光驱赶的兽群,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陈王府的人……都被兽群困住了?它们的数量恐怕远远超出能处理的范围。”
“说不定全死了,”何严皱眉道:“我们也没想到师二当家会以这样的方式困住他们,不过既然达到目的也无所谓了,我们的人手足够保护小姐直至天亮。”
“除非他们能凭空运来成城防火弩,否则谁受得住那群饿狠了的畜生?”齐衍眯眼道:“也该让陈王府血债血偿了。”
“行了,”眼前那岳擎云与师厌斗得难舍难分,鹤心忍不住出声道:“我们不止应该防着人,陈王身边的幕僚我认识,齐衍对上他应该有一战之力,我们也该从防守转为主动了。”
陈王眼看着岳擎云再次发力逼退师厌,向来高傲冷郁的少年甩了甩手腕,眉眼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为岳擎云隐藏多时的实力感到有些惊讶,也为遇到势均力敌的强敌而兴奋。
“王,让张连张冼注意您周围,”饶是暂时逼退师厌,岳擎云仍在微微喘息,低声道:“我原以为他与少师仪旗鼓相当,现在看来……怕是更胜一筹。”
伏子絮的武艺除开在麓山师父倾囊相授,便是由陈王指导,说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也不为过,可这师厌屡屡压过伏子絮,刺客出身注定了他在搏斗时具有兽性,常常兵行险招,总让人吃暗亏,伏子絮是硬靠着先天灵体占尽便宜罢了。
如今岳擎云这话如同一锤定音,陈王再也不能轻敌,毒疮的溃烂的疼痛仿佛自身上抹去,他缓缓从四轮车上起身,举起一道蓝黑色的嶙峋长鞭。
“一把年纪了,我上次亲自动手,还是为了玄麒那个不成器的。”陈王冷眼睨着师试图偷袭的亡羊一队,此刻被他们紧紧护在中心的陈文荷身上已经失去那般冷血锐气,然而她精心培植出的死士,面露凶光,时刻散发着要将他撕碎的阴毒气息。
如今面容惊慌的陈文荷总算与记忆里那个总是假笑着的阴毒女子对上号,陈王肃容,心道,陈文荷啊陈文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也有今天呢?
茫然无措地面对着自己曾经创下的丰功伟绩,被人簇拥,却仍然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决定,他知道伏子絮对她用情至深,所以捷足先登,先让伏子絮接近她,再放回师厌身边,让记忆全失的她举棋不定,无法做出抉择。
这三年来,对手随着师厌的统领,肉眼可见地强大起来,可陈王表面处处受制,对师厌千防万防,心里却一直有个念头清晰无比。
他对付的不是亡羊,不是双京九州,也不一定只是永王师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