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既然确定了,那我们去找山主令。”无疆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得顺利,一时风风火火地拉着欢歌就走,“就算小师兄当不上这个山主,至少身为战神子嗣,派兵驰援总不是难事。”
“去哪找?”
“山主令自然是在代山主手中,阿九哥哥的白驹府正好在浮玉峰,离这里不远。”
欢歌离开前最后望了一眼战神的画像,突然注意到旁边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挂,“殿下,那里原来是不是应该挂余年山主?”
经他一提醒,无疆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余年山主一生毫无功绩,却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盛氏传承千年,比他更荒唐的也不是没有,为何单单是他进不了钟书阁?”
“除非有人不想让他进?”
无疆沉吟半晌,渐渐皱起好看的眉,“难道是阿九哥哥?虽说他只是代山主,但我看今天白日里来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对他带点畏惧。倘若他不同意,大概真的能让余年山主的画像永远进不了钟书阁。”
“代山主弑父杀兄,连其画像都不让进钟书阁接受祭拜,未免太狠了点。”深夜的寒风吹散了欢歌身边萦绕着的长生香,连他都觉得有些凉意,“不论如何,这位置总是余年山主留给他的。”
“恐怕不是,我幼年走丢的那一次,阿九哥哥将我送回涿光峰。余年山主居然对他说,不愧是乐氏子弟,就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能在隆冬季节坚持一天一夜,舍命护送小殿下回来。”无疆闭了闭眼,她永远忘不了那天阿九哥哥的脸,大约这就是心寒若死,连永远嘴角上扬的一张笑脸都冷若冰霜,“可是,那天他同我说了一路的父亲。”
——余年山主完全不知道有这个儿子的存在,而盛意心心念念了十五年,就这样长大成人,最后一朝破灭。
“余年山主还真是……令人佩服。”欢歌一时不知究竟爹没了惨,还是有这么个爹更惨。
浮玉峰的山风并不猛烈,却一阵一阵接连不断,透过窗间缝隙,吹散了长生香的白烟,却没能吹散两人离去前留下的叹息。
白驹府格外庞大,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构造格外精巧。背靠如虎似豹的巨大奇石,正是浮玉峰的中央所在。
“这下代山主真成了贵公子。”欢歌搜查完第十个房间后,终于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也可能是个贵兔子,狡兔三窟。”
无疆也有些无奈,从前怎么不知道阿九哥哥是这样一个喜爱大兴土木之人?昨日在涿光峰,他居然还好意思哭诉盛氏子弟生活艰难?
——他一个代山主府的规模不仅远远超过了从前的山主府,甚至都快赶上她的光华殿了。
“眼下该如何是好?要是一间一间找下去,就算我们小心一些能躲开所有巡逻的守卫,天也亮了。”
无疆竭力回忆着有关盛意的点点滴滴,眼尖地看到一棵图南树,并不十分高大,但看得出来得到了主人的精心照料,月光下树枝上已经隐隐绰绰有了些许小花苞。
“我同阿九哥哥说过,光华殿外有一棵图南树,四季繁茂,夏季花朵连绵不绝,风一吹花瓣飘扬起来,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无疆指着树边的那座小阁楼,过两年待图南树真正长成了,大约如云一般的树冠就能完全遮住它了,“我记得他当时也说想要种一棵图南树,或许会是他最重要的地方。”
欢歌:“……”
——突然很不希望就这样找到山主令呢。
两人来到小阁楼前,看了眼那把凡界制式的鱼形锁,然后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欢歌:“我算是知道钟书阁的锁是谁的手笔了。”
“灵界中人大多习惯用灵术禁制,尤其灵力高强之人,毕竟这种凡界的锁实在很容易被破坏。整个缥缈山也只有阿九哥哥的母亲是凡界来的,他会用凡界的锁倒是不奇怪。”无疆摆弄着金黄色的锁,“小师兄,来个风刃试试?”
欢歌虽然奇怪,但仍旧依言并起双指,一道风刃飞快地划过,激起一串火星,锁面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疆几乎肯定这阁楼里一定有什么无比重要之物,“果真是恶金!缥缈山多奇木,金矿却极少,恶金更是稀有。唯有一个优点,坚硬无比,至少盛氏的风刃和乐氏的音刃都不足以破坏它。”
欢歌一边开锁,一边看着仍兴奋不已的小殿下,心里疑惑的涟漪越来越大——以代山主如今的灵力修为,就算用禁制,放眼整个缥缈山,也没有人能解得开,用这种锁也不知道是防着谁。
“咔”一声轻响,锁开了。
无疆啧啧称奇,“小师兄这本事,简直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在凡界究竟是做什么的。”
欢歌解释道:“……这锁虽用恶金打造难以破坏,但是锁芯锁璜却均是过时的制式,其实很容易解开,凡界都已经有暗门锁,四开锁了。”
无疆:“你这么一说,更让人怀疑了。”
欢歌:“……”
阁楼内的摆设与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绕过一扇橡木屏风后,就连欢歌这样面上永远冷清波澜不惊的人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没有什么山主令,只有画像,全部都是小殿下,乐无疆。
年幼的小无疆被靖少抱在怀中,手上拿着一串凡界的糖葫芦,笑着眯起了眼,就连脸颊上沾的糖渍都栩栩如生。
旁边那一副画,小孩陷在宽大的坐垫里,厚厚的灵术典籍摊在一旁,脸上还挂着点点泪珠,闭着双眼就这么睡着了。
大多数画是年岁渐长,十二三岁的时候,端坐于图南树下的无疆,膝上放着绿腰古琴,修长纤细的手指按在弦上,望着簌簌而落的漫天花雨,面上是无限的欢喜。
太多太多了,看完这些画,几乎就是看着无疆慢慢长起来。
“这……这么多……”无疆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那幅睡觉的画是大哥所作,吃糖的是阿爹画的,还有那边几幅也是大哥所作……还有几幅,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也记不清究竟是谁画的。”
被画的人自己都不甚清楚的画作,远在缥缈山的代山主盛意却一幅一幅秘密地收藏着。
“无疆,看这边。”欢歌黑着一张脸,杀气腾腾。
所有的画全部环绕着中间的床挂着,一睁眼就能看大大小小活灵活现的无疆,而那一幅正对着床头——圆月高悬,明亮的月光映着幢幢树影,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十三岁的小少女披着火红色的厚狐裘,蹲在地上,倚靠着一块石头,仰起头,面上还残留着哭泣后的泪痕。她前面是一身单薄青衫的少年,嘴角上扬,永远面带笑意,向她伸出清瘦的手掌。
“别的画作还能说是阿九哥哥买通了瀛洲的人拿到的,但这一幅……”
“是他自己画的。”欢歌无比肯定。
——画的这样用心,连少女稍显凌乱的发丝都分毫毕现,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少年的情谊,从纸面上跃然而生。
无疆看了都一时陷进回忆中去,简直不敢细想,好像稍一深入就会戳破什么秘密一般,尽管那个秘密已经只有一张薄薄的窗户纸——有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这样怀念着与你有关的过去。
欢歌见她怔怔出神,脸色愈发黑了,一言不发,上前用力牵起她的手。
无疆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眨眨眼茫然地看着他,显得格外无辜。
“代山主画工倒是不错。”欢歌冷哼一下,拉着她往外走,“天都要亮了,不是还要找山主令吗?”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极度暴躁的情绪,活像只一点就炸的公鸡,这实在是太难得了,无疆弯弯的狐狸眼再一次眯成了小月牙,无声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