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失踪的少女[捉虫]
卫常恩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
难得炽艳的日光透过窗纱洒在床前的地上,让飞舞的粉尘无所遁形。
房内无人,窗外静谧,卫常恩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婚前在卫府的那个院落。落寞,又安适,没有危险,亦没有生机。
她动了动身子,只觉像被车轱辘碾过,浑身酸疼,头上更是钝钝地闷痛,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耳鸣。
起身时,她闻见了一股药香。偏头看去,就见床榻边的方几上搁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落寞感迅速离去,她好似又回到了烟火气息中。
榆荷推开门,见她果真醒着,忙不迭进来扶她:“大娘子醒了也不喊一声,可叫我好等。”
“……我刚醒。”方出口,虚弱谙哑的声音便吓了她一跳,“大人呢?”
“大人在前头办差,清文已去请了。”
卫常恩下意识摸摸脑袋,想规整下形象,却发现自己披头散发,脑袋还包着厚厚的白布。
“大娘子可莫动了。伤的不轻,再碰又得渗血。”榆荷将她手拿下来,又把药碗拿到手里预备喂她。
“我来。”门口进来一人。
卫常恩闻声抬头,便见丁牧野自背光处走来,面色微白,眼底青黑,神情倒还算温和。
榆荷便将药碗递给他,又关了门走开了。
卫常恩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不适感,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直至知县大人舀了一勺药到她嘴边,她才道:“我拿碗喝吧……”一口一口喝,委实太苦了。
“我拿了一包蜜饯。”丁牧野从怀里摸出了一包带着些温度的蜜饯,打开搁在了方几上。
见她瞪着眼,他解释道:“搁了一上午了就没见你醒来。味儿不错的。”
“……”卫常恩一口气灌下了药,就着知县大人的手吃了一颗蜜饯,这才缓过气来。
“你如何找着我的?”见丁牧野拿走药碗,一副准备服侍她睡下的样子,她忙问道。
丁牧野一愣,神色微松,拿了个靠垫塞在她背后道:“前两日我便如无头苍蝇。直至接了京师来信,信上言明,梁有为六年前与三年前皆来周县巡查,每回待上十五日,头几日会住门神巷外的驿馆,后几日会住敬山寺,回回皆是如此。信里又说,按着时日,梁有为已悄悄来了周县。”
“我失踪了两日?”卫常恩有些诧异,她不是醒来就被救了吗?
“若我机警些……也不至于叫你受苦。”丁牧野点了点头,心下沉重,不敢再回想发现她不见时的惊涛骇浪,只按捺住了不断翻涌上来的悔意与心疼,轻描淡写地解释,“我想起你提过的曹妙凤死前的场景,便请了谢四郎的人,并那些失了亲眷的百姓与差役一起搜起了敬山寺后山。这才……及时救了你。”
他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背后实则如同阎王追赶一般。
他几日未合眼,寻到敬山寺后山地底大窖时,浑身血液都冷了。脑海里不停地想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下了地窖时几乎已经疯狂,只凭着仅剩的理智强撑,才堪堪将难以忍受的痛苦咽回肚里,不至于呜咽出声。
地窖底下皆是一模一样的泥墙,众人如同鬼打墙一般。
他庆幸她拼尽全力推开了一条缝,这才叫他跑赢了阎王。
及至将她抱在怀里,确认她还活着,他不顾脸面地当着众人面呜咽出声,以至于三柳以为她死了,跟着嚎啕大哭起来,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丁牧野微微抽了抽嘴角,方才的复杂情绪莫名消弭。
“梁有为呢?”她迟疑地问道。
丁牧野抿紧了唇,低声回了句:“死了。”
卫常恩大惊,想起她被救后瞧见的那双猩红的眼,以为是他一时气急杀了人,心下一揪,一把抓了他的手道:“大人,杀害朝廷命官可要砍头的!”
丁牧野微愣,晓得她会错了意:“不是我杀的。是那些村民。”
阿梅的父亲,江阿姝的母亲……还有好些失去了女儿的老夫妻……在他将梁有为踹翻后,冲上去一人一锄子打死了他。
“何况,他是假冒顶替的。并非真的梁有为。”
卫常恩松了口气,等耳鸣声过去,她又问道:“都查清了吗?”
知县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玉州的常嬷嬷还健在,请人画了画像来。画像上并不是如今的梁有为,再加上甄显的供词,以及梁鼎才的供词。”说着解释道,“凤慈幼并非在贩卖|女子,而是专门通过牙商对落难的女子发放印子钱,借此欺诈,赚取黑钱。”
“梁府二十三口人的命案与他冒名顶替朝廷命官并大肆敛财的罪名坐实了。可他手上另外十几条人命的事,因他的死亡再也无从得知。”丁牧野喟叹了一声,“除了你瞧见的那具女尸,敬山寺坟场地底还藏了六具尸骨。因无从辨认,苦主们商量了一下,把所有尸骨埋在了一处。只是凶手的身份,除了晓得他同曹伯温有些干系,旁的竟是一无所知。”
卫常恩闻言,便将假梁有为同她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丁牧野越听越震惊,半响他很是欣喜地问了句:“这么说,丁以西,许真的是你我的后人?”
卫常恩:“……”这是什么逻辑?
她踟蹰了一下,有些忧闷:“大人……若他说的是真的。若我当真回到了当日案发前,若我及时寻人求助……你娘亲……”
丁牧野微愣,摇摇头道:“若不是我贪玩误了时辰,也不至于入夜才进城,又寻不到住处。此事与你无关,你何错之有。”
卫常恩一时无言。
“眼下案子已差不多结案,我想同你说说我的事。”知县大人神色严肃起来。
“何事?”她有些不明所以。
“……原想着等你记起十二年前的事,若无反感,我再同你说。”丁牧野反抓了她的手,细细道,“可险些没了机会……”
“我并未想起,可知晓了也没什么旁的,怎会反感。”
丁牧野的眼神更柔和了些:“我在家排行十四。父母原十分恩爱,母亲离世后,父亲一蹶不振,日日醉酒,鲜少管我,我便一直游手好闲,结交的友人也较杂。”
“我……时不时打听你的消息。晓得丁卫两家有嫌隙,往后并无联姻可能时,我才走了仕途。丁府一向受先帝恩荫,自是在新帝打压范围内。也是某些机缘,得了新帝青眼,我才求了丁卫联姻的恩典。”
见他大有一口气要将生平都说完的意思,卫常恩开口阻止:“大人何须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