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初到长安
农历春节越来越近。长安城内,货商采买,络绎不绝,让原本就热闹的长安城更显繁荣。
平康坊,长安城内的烟花之地,也是文人仕子们留念往返之所。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仕子,不管你是多才多艺的文人骚客、一掷千金的富商巨贾,还是囊中羞涩的贫民子弟,只要你来,平康坊都会包容的接纳。
可就在这么一个烟花柳花巷里,当朝右相李林甫的府邸就坐落于此。相府是这座坊内唯一向坊外临街开门的官宅,虽也是尽显气派,但与坊内其他地方的热闹相比,此时的相府显的有些冷清。
李林甫这位一生潜心于弄权的权臣,为一已私利,建言重用胡将。为争权,向玄宗进言将杨国忠派去了剑南道,以为朝中大权从此独揽。
兴奋的李林甫正陪着唐玄宗在华清宫,却在这时听闻玄宗已招杨国忠回到长安,方知自己已斗不过杨国忠,为此竟一病不起,此时已卧病在床。
他深知自己时日已不多,政敌杨国忠必将取代自己,而此时自己的小儿子李屿与广平王李俶却下落不明。他知道这事绝对与杨国忠脱不了干系,这也印证了杨国忠绝不会放过自己。
然而,他已不再有机会与这位曾经的朋友,后来的敌人继续斗下去,他似乎已看到了自己的身后之事,但却再也无能为力。
而此时,在长安城的“开远门”,一位少年公子携两名随从策马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他们沿开远大街直行,一直来到“颁政坊”。来年开春即是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而颁政坊因坊内寺观云集,因此成为了科举考生们考试前的清净学习之地。
刚才在城门口时,少年公子的随从向门吏打听城内的落脚之地,门吏见这少年公子像是考生模样,就推荐他们来到了颁政坊。
这位少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乔装之后的李洋。因她们本就是陌生面孔,再加上这乔装改扮,沿途也就出奇的顺利,她们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从陈仓赶到了长安。只是,要如何在这陌生的长安城内避开杨国忠的耳目,并找到可将信送达太子李享的人,这才是她们面临的最大问题。
三人在颁政坊随意找了座道观住下。却不想这长安的道观,虽是清修这地,但也有贫富之分。
香火旺的道观,那香油钱自然也就更多,那观内的陈设用度开销也就更好更多。而香火不旺的道观,那就得节衣缩食了。
而李洋他们投住的道观就是属于香火冷清的那一类,听闻他们要投宿,一位道士不冷不热的将他们带到殿后的一间厢房,连一句寒暄也没有的转身就离开了。
一盏油灯跟只萤火虫似的发着微弱的亮光,借着这点微光,勉强能看到这厢房里的陈设。大通铺,一张床板,上面铺了一些干草,一床薄的不能再薄的被子,除此这外,再无其他。
这大冷天的如何睡呢?这简直就和监狱一个样嘛?只是这里是他们自愿来的。李洋看着这不能再简单的陈设,对叶琳说道:“富生,你去找师傅再要两床被子来吧?”
李洋的话刚说完,叶琳还没来得及抗议,墙角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公子还是不要麻烦了,他们这里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将就着住吧!”
她们这才发现,在房间阴暗的一角,那里居然早就躺着一个人了。三人对视一眼,这千年前难道也流行男女混住间?想想又不对,她们现在可是着男装。
李洋端起那盏萤火虫灯走到那男子躺着的地方,听男子有气无力的说话声,就随口问道:“公子你是病了吗?”
男子勉强的点了一下头。
看这男子冷的直哆嗦,身上就盖一床薄被子,李洋不得不摇头叹息,这人也太迂腐了。都冷成这样了,旁边床上不是还空着一条被子么?为什么就不能拿过来盖呢?
李洋让陈忻把被子拿过来给男子盖上,男子却一个劲的说:“我怎么能自己贪图暖和而占用你们的被子呢?”
陈忻望着天花板连翻几个白眼:“公子你就盖着吧,反正这床被子也不能让我们三人更暖和,盖在你身上还能让它实现一些价值。”也不管这人听不听得懂千年后的价值理论,陈忻也难得再去解释了。
李洋看看这冷冷清清的房间,出门去找到两位道姑,给道观里捐了些香油钱。在银子的作用下,道姑那原本冷着的脸看上去才暖和了一些。
她们告诉李洋,屋里那男子来自江南,叫啥名他们也没问过,应该是一位寒门学子,因为科考需提前一月报名,因此已在这道观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前些日子突然病倒了,又没钱去抓药,虽然道观里也给他送了些药,无奈他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反而是越来越严重了。
李洋心想,这大冷天的给人盖那么薄的被子,能不生病吗?不过后来又想想,这人还真是被他自己给蠢出病来的,一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这样的人就算中举做了官也只会成为炮灰,就算现在救得了他的命,说不定以后死的还更惨。反正自己身上的事现在都还毫无头绪,也就任由他去吧?
“生活中站错队可能会葬送你的整个职业生涯,这会儿三人在颁政坊里选错了门进,说不定就会冷死在寒夜。”这是李洋说的。
她可不想拿生命去冒这种一点也不好玩的险,长安可是此时世界最大的都城,何愁找不到一个优越的去处?反正她们口袋还装着好几锭黄金呢!三人商议决定还是向道姑辞行,另寻他处去。可道姑告诉她们,此时已宵禁,不能再出门,否则被巡逻队发现就会抓去问罪。
早就听说过长安有宵禁,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堂堂都城,这夜生活时间也太短了吧?三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却又无处申辩。
或许是看在香油钱的份上,道姑看三人也不像穷酸书生,又去什么地方给倒腾来了一床被子,还给拿来了一个叫“汤婆子”的东西。
谢过道姑,三人无奈的抱着这些东西又回到了那间厢房。此时那穷书生只剩粗重的喘气了,陈忻和叶琳盯着李洋手上的汤婆子。李洋知道她二人都怕冷,尤其是叶琳,去年同游亚青时全身贴满暖宝宝还叫冷。李洋把汤婆子塞叶琳手里,转身坐那铺满干草的床上发呆去,不就是冷吗?抖抖也就过了,明天早上坊门一开就马上离开这里。
叶琳拿着汤婆子并没有给自己用,而是蹲下身去将汤婆子塞在了那书生的胸前。男子气若游丝的说了声谢谢。好半响又说道:“几位公子,我能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第一百四十七托付
这素不相识的,连姓啥名谁都不知道,这人就要有事相托,那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想着,李洋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三人围坐在书生的旁边,李洋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有何事相托?”
男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最后还是在叶琳和陈忻的搀扶下才勉强坐直了身子。他看看三人,闭目思虑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叫‘张春生’,还没请教三位兄台贵姓?”
看这张春生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李洋简单的将自己三人的姓名做了个介绍。
听李洋介绍完自己,张春生这才又说道:“我本生在官宦世家,但无奈家母出身低微,因此我虽是有个少爷身份,实则混得连个下人也不如。为了给家母争口气,我发奋读书,只为考个功名。但无奈天不遂人愿,看我现在的情形,别说功名,估计我都活不到考试的那天了。十年寒窗,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无奈却连考场都进不去了,我心不甘,却又能奈何?”
虽然看他这情形实在不太乐观,但李洋还是安慰道:“张兄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待得明日坊门一开,我就差人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吃几副药,准能赶上科考。”
张春生摇了摇头:“李兄不用安慰我了,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看李公子应该也是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因此我想请求李兄,在你进考场时,请把我的名牒也带上,也算是进了考场,也不枉十年寒窗苦读。到时再烦请李兄帮我把名牒连同这封家书带给我母亲。”说着,张春生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自己的考试名牒和一封写好的家书。
还不等李洋做出反应,叶琳接过张春生的名牒和家书说道:“张公子请放心,我家公子一定替你把名牒带进考场。”说着,叶琳将张春生的名牒家书全塞进了李洋的怀里。
李洋很是无语,但看张春生那张惨白的脸上期盼的眼神,还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张公子放心,名牒我会替你带到考场,家书我也会替你找人捎回家去。不过,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希望你能自己走进考场去,然后高中之后风风光光的回家。”
张春生勉强的笑了笑,也不知他这笑是苦涩还是满足,反正笑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然后身子一歪,整个人蜷缩在干草堆里。
李洋伸手在张春生的鼻子前探了探,已没有了气息。李洋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感觉浑身发冷。叶琳拽着李洋问道:“怎么样?还有气吗?”
李洋摇了摇头,三人吓的抱作一团。
三人再看看那萤火灯光,跟一个死人同屋呆一宿,这想想就瘆得慌,赶紧开门跑了出去。
也不管这大晚上的敲门是否打扰到别人,三人把旁边的几间厢房都给敲了一遍,几位道士披着衣服走了出来,恼怒的问道:“公子这大晚上的不去睡觉有什么事吗?”
此时的李洋也不再客气,也恼火的说道:“厢房里那位张公子病了有许多日了吧?人家可是在尚书省疏名列到了的考生,病成这样,你们不给找郎中就算了,直少要报官吧?可你们却是枉为出家人,任由他病,现在他死在屋子里了,看你们这道观如何向官府交待?”
一听那位考生已死,几位道士都吓了一跳。能来长安参加进士科考的考生,大多已有功名在身,现在这考生却死在了自己的道观里,就算官府那里能说清,可对道观的声誉也是极坏的影响啊?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穷道观里的道士也一样的刁。想着人死在自己的道观里,这锅总得有人来背才行,年长一些的那位道士对三人说道:“那位公子在我道观里住了近一个月了都好好的,为何你们刚来他就死了呢?该向官府交待的是你们吧?”
李洋没想到出家人也能这般无奈,但如若他们真要把张春生的死嫁祸给她们的话,到了官府,只要她们想脱罪,那就得说出她们的真实身份。可那样一来,她们还能替李俶他们搬去救兵吗?别说搬救兵,搞不好自己三人还得落在杨国忠手里,到时她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想归想,在恶人面前不想吃亏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更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