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meetingweek
当天下午回slash总部大楼开会,姜阑在viashowroom*那一层碰见了何亚天。何亚天是via中国区的headofmerchandising,这次来纽约出差的行程比姜阑的还要紧和忙碌。
两人在pantry寒暄了一阵儿。
何亚天开头就是一句抱怨:“你知道这次我们中国区的otb*有多紧张吗?”
姜阑点头:“听说了。marcomm这边的预算也一样。”
何亚天一脸疲惫:“我觉得我不太适应美国上市集团的做事风格。”
姜阑没安慰他。何亚天这么成熟的职业经理人,这时候只需要情绪倾泻,不需要被人安慰。
她陪何亚天站了几分钟,看他灌完一杯咖啡,问他:“今天早上的秀你怎么看?”
何亚天看她一眼,笑了。
他斟酌着用词,说:“比较commercial。”
姜阑也笑了一下。
何亚天在奢侈品行业从业多年,十几年前国际奢侈品牌的亚太/大中华区总部还集中在新加坡/香港的时候他就在两地工作,是相当资深的商品人。从个人审美出发,何亚天贯来欣赏的是秀款的设计感、重工感、高质感和惊艳感,他嘴里评价一句比较commercial,那意思几乎等同于他觉得cheap。
姜阑还是笑了笑。
她又问:“其他人呢?”
何亚天说:“各国内部的merchandiser意见不一。wholesale*那边的buyers普遍觉得这一季会比之前好卖很多。”
“好卖”这两个字说出口,何亚天也就不想再做进一步评价了。
个人审美是一码事,但是作为一个品牌的中国区商品负责人,看问题角度当然不能那么狭隘。品牌调性和定位是一码事,但是如果一个品牌连年的时装秀都只是叫好而不叫座,那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via被slash集团收购后内部制定的五年品牌战略转型计划,商品年轻化的创新是首当其冲的第一步。
不管何亚天个人舒不舒服,他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在他的职责范畴内履行好他的本职工作,满足雇主对这个岗位的期待。
其实何亚天还有些别的事想和姜阑catchup,但他的日程排得也很满。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team还在等我,我得走。”
姜阑说:“ok。你们一会儿是要去巡店?”
何亚天点头:“还要去看看年轻人喜欢得不行的那几家streetwear*brands。我team的小朋友就盼着这个行程。你能懂?”
姜阑这回是真心地笑了。
何亚天临走前还又吐槽了一句:“一件毫无设计可言的boxlogot可以卖到几百美金。你能懂?”
姜阑确实也不能懂。
她想起年初那会儿,她曾经抽空参加过一场调研genz对品牌偏好的focusgroup*。
那次focusgroup,其中一个问题环节是主持人拿出两件单品,请在座的八个年轻女孩分别选择她当下最想要拥有其中哪一件。
两件单品,一件是做工精致的某奢侈品牌经典款连身裙,另一件是两个街头品牌联名发售的某限量胶囊系列中的t恤。
八个年轻人中有六个都选择了后者。
这场focusgroup只是那次市场调研定性分析中的一场。还有相同的九场在其它重点城市同时举行。对于这个被专门设计在其中的问题,每一场的情况都几乎一样。线下定性分析之后又追了3000个样本量的线上定量分析,最终的验证结果也是一样。
姜阑一直都认为审美是件非常主观的事情,同时也认为她自己在审美层面一直拥有极强的包容性。
她无法理解那件印着boxlogo的黑色棉质t恤(甚至不是高支棉)究竟有什么美感和时尚属性,但这并不妨碍她尊重新一代年轻人的潮流追求。
当时在现场,主持人也问了为什么。
有三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说出:因为很cool啊。
姜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年轻时的姜阑远不熟悉什么是欧美语境下的街头文化,也无法预见到由街头文化所延展出的街头服饰能够在全球服装和时尚产业掀起怎样的一股大浪。
在过去短短的三四十年间,这一股代表青年亚文化的服饰风潮一路从美国东海岸到美国西海岸、再到英国、继而蔓延影响到整个欧洲大陆,然后一路东侵,在日本东京里原宿经由本地迭代后华丽转身,强势地反向输出回北美和欧洲……嘻哈、冲浪、板仔、朋克、工装、休闲运动……
这些曾经对中国大众消费者市场相当陌生的内容,如今能够被这一代年轻人追捧如斯,着实令姜阑难以轻易理解。
下午和总部开的大中华区预算会议结束后,香港那边负责marcomm的anita留在会议室里叫苦:“就这么点budget还要做什么事情?”
姜阑就听着。
受宏观经济和旅游业影响,香港这两年的零售业生意十分难,奢侈品牌往年在香港可以躺在内地游客贡献额上数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如今不少品牌都已开始考虑关减部分香港直营门店。
anita这次带香港媒体来时装周,想带两家媒体去好一点的steakhouse吃一顿晚饭都要自己贴钱。slash集团对香港地区的生意预判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香港变成这样,姜阑身上的压力只会更大。
美资集团不是做慈善的,香港掉下去的业绩只能由中国内地来补。除了同比生意额之外,还要看年利润率。不光业绩要做上去,还要费用降下来。一提费用,市场预算永远都是头一个要被砍的。
在这个会上,姜阑争预算争得极其辛苦。via下一年在中国内地背着实现高双位数的业绩同比增长指标,在这个大目标之下,品牌层面的投入不可能少,姜阑需要保一个绝对数字。但是集团有集团的财务总目标,品牌和地区的市场预算要按生意额的比例分配,如果要达成财年利润目标,via中国内地的市场预算绝不能超过总生意额的9%。
姜阑也想说,就这么点budget还要做什么事情。
但她只是对anita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这是top-down的决策,她去争这个是不自量力,这事儿还须靠陈其睿出马。
姜阑在楼下的pretamanger买了点吃的,直接回了酒店。
进屋后她把按摩棒充电线插上,然后去卸妆洗澡,回来看了看时间,离上海office上班还有两小时。她躺在床上自慰了一次,期间高潮了一次,随后她定了个闹钟,睡了一小时。
醒来后,手机上又多了好些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