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 怒颜 - 月雯儿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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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弘治十三年,三月初九。

一大早,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夫人梁桑氏正经穿了华丽的合蜜色锦缎襦衣裙,披了绣工精致的绿色霞帔,扶着丫头,偕同府上梁师道的师爷,浩浩荡荡来到扬州西街仁和里桑家。

桑氏因为少筠自立门户的举动,一晚上都没睡好,便没有在门边迎接梁夫人。取而代之的,是一袭蛋青色棉质衣裙的少筠和李氏。

少箬才下了车,就看见淡雅的如同沐浴春光的梨花般的妹妹。她连忙走上前去,扶着少筠的手臂细细打量。只见少筠上身是浅黄色松江细布绣梨花的襦衣,□则是蛋青色百褶裙,腰间挂了碧玉翠竹佩,并一只绣工精致的风随梨花荷包,头上一支松绿石桃花簪并两朵银累丝福寿花钿,整个人真应了那句诗:随风梨花处处飘,水边疏影卿独照。

少箬心中喟叹,不由一握少筠的手:“好妹妹!”

少筠施礼:“姐姐!”

少箬一点头,又回头招呼梁师道的师爷:“妹妹,来见过这位秦相公,他是同知大人的师爷,今日与我一道,便是代替你姐夫亲到的意思了!”

少筠一听这话,就明白梁师道已经是彻底的站在她这边了。不论是她姐姐的功劳,还是梁师道也知道了些端倪的缘故,此举,已经是她桑少筠天大的福气了!毫不犹豫的,她对着那秦相公稳稳的施了一礼:“多谢梁大人眷顾,也有劳秦相公亲自跑得这一趟!”

那秦相公穿了一身宝蓝色长袍,一方四方平定巾,很有儒雅之气。他看见少筠之礼,也是拱手回礼:“在下秦沛安,小姐客气!”

如此这般客气了一回,少筠让李氏、清漪、侍菊把少箬秦沛安迎进了府中前堂。

这时候,府门前奔来了三匹马,等来人下了马,少筠便看见原来是老杨老柴和桑贵三人。

少筠忙迎上去:“柴叔,你怎么也回来了?”

柴叔作揖,然后哈哈一笑:“梁府的人来接桑贵,老荣头就知道小姐的主意啦,只叹小姐泼天的胆子呢!这不,他到底不放心小姐,把这几年他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说了,让我记下来给小姐呢!”

少筠心内一喜,老荣头连证据都为她准备好了,这下可十拿九稳了!可是她为人谨慎,忙压低声音吩咐老柴:“柴叔,这份东西你可得拿好了,一会堂上有官老爷派来的人,若让他们知道了,就不得了了。你只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老柴会意,那边老杨走上来作揖,笑道:“小姐放心吧,我们知道深浅。”

少筠点头,那桑贵才嬉笑着上来给少筠行礼。少筠点点头:“今日事关重大,你稳重些,也才好让族里的长辈们放心交给你,若受什么委屈,我先给你道恼。”

桑贵嘿嘿直笑:“知道往后往北边去,我手痒痒!小姐,您宽心,小贵子也知道些人情世故!”

少筠点点头,便领着几人进府。

府中前堂,是桑氏家长议事的地方,是以宽敞明亮。此刻上手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端坐如仪,双目微合。其左则,管家太太桑若华坐着,紧接着就是桑若华的丈夫林志远,而后是少箬并李氏,最后才是少筠的位置。右侧一溜的圈椅坐的就都是族中年高长辈,其中便有当日的四叔婆。另外因为秦沛安身份特殊,也在堂中上手置了圈椅坐着。

桑氏看见少筠领着老柴老杨和桑贵进来,便冷笑一声,转头对右侧的长者说道:“叔祖,您瞧见了?少筠领着的那后生,就是坏了我家家法的小子!如今他借着桑家的名号可正经在户部挂了号了!”

叔祖慢慢睁开了眼,扫了少筠一眼。少筠不卑不亢,上前磕头:“少筠给叔祖请安,祝您福寿绵长。”

这位叔祖已经是桑氏爷爷辈的人物了,合族上下,无不供之为古董。加之这位老祖年轻的时候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为人也特别古板兼讲究礼仪,因此合族上下轻易不敢惊动,只当佛一般供起来。他看的少筠形容淡雅,衣着并无逾矩,又看见桑若华衣着华丽,中衣领子闪闪发亮,显是丝绸,心中便有了喜恶,但作为家长,总有自己的公正威仪:“你是若晖那闺女!旧日若晖还在世,常抱你来我这儿请安问好。”

少筠站起来垂手而立:“是,老祖您好记性!”

老祖哼了一声:“你跪下!”

少筠一言不发,又再跪下。

老祖盯了桑贵等人一眼:“谁是桑贵?也跪到祖宗跟前去!”

桑贵出列,跪了下来磕头:“桑贵见过老祖!”

这时候老祖站起来,以平辈之礼向秦沛安作揖,是为尊敬外客有功名在身的缘故。秦沛安哪里敢受这一礼,连忙站起来偏身让过了,又规矩作揖:“您是老前辈!”

老祖这才点头请秦沛安坐,然后拈着胡须教训道:“桑家不是什么高贵门庭,祖宗熬盐,熬得眼睛也瞎了,才熬出这个家业。为保桑家长治久安,立了家法,当家作主的、贩盐运盐的独此一人。少筠,你知道什么缘故?”

少筠磕头:“是,老祖,少筠知道。桑家贩盐只许一人,可保合族团结,避免家人为盈利彼此争斗,伤了亲人间的和气。”

“你知道?那是知法犯法?!”老祖睁开眼,眼光老辣。

少筠抬起头来:“老祖,少筠此举,出于公心!”

“公心?!”,桑氏按捺不住,不顾老祖在场骂道:“有违祖制,说什么公心?老祖,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她如此一来,不仅犯了家法,连两淮的行盐规矩都破了!”

老祖颤悠悠横了桑氏一眼,慢条斯理的:“若华,不如你开个一言堂,自己来审?”

桑氏呃住,手上紧紧绞着手帕。老祖合上眼,不再说话。林志远深知这位老祖脾气古板,极讲礼仪,忙推了推桑氏。桑氏不情不愿:“老祖,若华造次!”

老祖这才慢慢的又睁开眼:“少筠,你说!”

“姑姑掌家十余年,桑氏在富安的盐场荒废十余年。这几年朝廷要求上纳的盐课越见增多,但姑姑未能及时体恤,若非盐场桑荣叔叔尽心尽责,替咱们家煎盐的灶户们只怕都学了外面的不规矩做派,私卖余盐。祖宗家法许多,少筠谨记着,煎盐才是桑家的老本行,若连这手艺也不在意了,连替咱们桑家煎盐的灶户也丢了,咱们桑家就败了!”

老祖听到这儿,兀得转头盯着桑氏,却伸手指示少筠继续说。

少筠得令,继续说道:“其二,少筠探知两淮年产盐一千余万斤。但这几年,咱们桑家盐引数目总在万余引,今年更少至八千余引,算起来,不足两淮产盐的四分之一。这个数,不仅不及大伯爹爹在时,甚至连爷爷那时也比不上。少筠知道做生意总有起伏,所以并未留意。然而……”

话到这里少筠看了桑氏一眼,把她全部的震惊都看在眼里,然后回过头来,对老祖一字一字的说:“老祖在上,少筠不敢撒谎,少筠甚至听闻外边传说,说咱们桑家去岁八千余引盐,尚且不是大引,只是一引两百斤的小引!”

此话一出,堂中哗然。少筠清亮的声音越众而出:“如此算来,别说两淮产盐的四分之一,只怕五分之一、六分之一都不足!”

桑氏和林志远的脸色突然变得灰暗,桑氏刻毒的眼光无时无刻的在剐着少筠。

“回禀老祖!”,少箬站起来:“去岁桑家在南京户部金科所挂盐引,正是八千余引,不仅合族知道,秦相公也可作证!”

老祖看了一眼秦沛安,收到他肯定的答复才转过头来:“若华,你有什么话说?”

桑氏咬牙切齿:“老祖,去岁关外歉收,是以盐引大减,才这样少的!”

“我是问你,八千引是大引还是小引!”老祖打断桑氏。

桑氏深吸一口气,当场回绝:“绝无少筠所说之事!”

老祖站起来,点头道:“好!祖宗家法在上,若你连对祖宗也撒谎,那你也不配做桑家子孙,更别说管家!”

桑氏冷笑一声,站得笔直:“少筠你含血喷人,祖宗家法在上,更不配做桑家子孙!”

“好!老祖我便权当你八千引盐是大引!但八千引盐确实还不如你爷爷在时!更别说若阳若晖的时候!这一点,你该向今日在座的诸位长辈交代,如若不然,以尊卑长幼论,二房的少原理应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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