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 怒颜 - 月雯儿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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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有时候少筠觉得奇怪。

万钱三粗五大,穿衣打扮一概不讲究,满脸的络腮胡子,凭空让如此高大的人变得又脏又粗糙。可是几次交道下来,少筠又分明知道此人内里穿衣从来都是顶级的绢,吃喝用度也从来不含糊!细细想来,实在是粗中有细,那一腔的城府,深不可测。

她曾问过桑贵,万钱究竟是什么来历。可桑贵横打听竖打听,也只是知道万钱是四川人,身边古板老仆、一个年轻文士。旁的,一概没了。

就为这,少筠绝不敢怠慢这位爷。因此接到游湖请柬,少筠便吩咐:“桑贵,徐管家的账本你仔细着看。有什么不妥,待我回来了,在细细报给我。然后你转告杨叔,请他帮我备马车,我要出门会客。”

桑贵嘿嘿一笑:“小姐,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应邀合适?”

少筠眉毛一挑,浅笑道:“你不知道么?原是桑家小少爷出门会客罢了!”

桑贵了然一笑,一拱手然后转了出去。

侍兰这才上来:“小姐,换上男装?”

少筠点头,一径领着侍兰回了竹园。

不多时,西街仁和里“滴滴答答”的驾出了一辆马车。也就在这时,蹲在仁和里角落的一个小个子窜了出来,有些急切的奔向东街……

西湖春日多清瘦?轻衣缓带过桥头……

少筠才一下马车,便听见湖面上一缕略显稠厚的歌声携着氤氲水汽飘了过来:“自作新词曲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循声望去,一艘乌篷船摇摇晃晃的荡在烟波间,仿佛前面已然历尽千帆,徒留几分自在惬意而已。

少筠看了侍兰一眼,两人便一起走向码头。小码头上阿联候在一叶扁舟上,看见少筠便拱手笑道:“桑二小姐!阿联在此恭候了!您请上船,我家爷便在那乌篷船上恭候大驾!”

少筠嘴角含了一缕笑,轻声答道:“有劳阿联!只是你家爷料准了我会来?”

阿联呵呵一乐,待少筠站稳后,先示意摇橹师傅开船,然后才答道:“小姐不妨自己问万爷?阿联从爷那里得的话,未必多过小姐呢!”

少筠一愕,脸上微微泛红,却不知道如何作答。侍兰掂量着,便笑道:“阿联客气了!你家大爷,哪怕对你只说一个字,只怕也比对我家小姐说千百个字多!”

阿联看了侍兰一眼,心知侍兰绵里藏针,喉咙里溢出笑来,也不肯再多说什么,只对少筠主仆两人做请字。少筠朝侍兰一点头,赞赏她聪明伶俐。

如此下来,少筠三人很快也上了那飘在水中央的乌篷船。

乌篷船远远看着质朴无华,近观么,也并没有半点华丽气息。以少筠的身高,尚且还要低头弯腰才能进了乌篷内。乌篷内空间不见得宽敞,万钱那样的身高占据了船的一侧,以至于整条船微微有些倾斜。少筠微微皱眉,而后打量了一下这乌篷,知道还算干净整洁,便淡着神色,落座于万钱对面。

万钱一直盯着少筠看,只觉得她今天穿的一袭影绿竹纹细布长衫有些意犹未尽。

少筠对万钱的注目礼安之若素,只说些客套话:“万爷客气,送了贺礼来贺少筠!本该少筠答谢才是。”

万钱原本一点表情也无,但听了少筠的一句话,突然笑开来,腼腆又粗糙:“少筠没把水墨小瓷人摔了?”

少筠一愕,而后虽然极力自持,却仍薄晕成纱笼了俏脸。不自觉的银牙暗咬,她挤出话来:“多谢万爷的贺礼!少筠不敢怠慢,珍而重之的记着它抬手抚眉底下的意思!”

看她银牙暗咬,偏又红晕微微;看她绵里藏针,偏又矜持浅淡。原是豆蔻清脆,惹人思量颠倒,心痒难挠!万钱很难形容浑身素裹般的感觉,终是忍不住在言辞中露了锋芒:“珍而重之的记着么?我也算用对了心思?”

少筠的脸唰的一下红透,贝齿咬紧了嘴唇,半天说不上一句话!半天后,匀过来一口气,正要冷了神色发飙,万钱却仿佛知道自己鲁莽一般,先开了话头:“少筠查过家中的账本了么?账上有多少银子周转?”

少筠微微张了嘴,真有点反应不过来!话说,这位万大爷学了四川的变脸?转话题好像转风车似地快!可少筠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收敛了少女的娇羞,平淡答道:“少筠真是好奇,难道万爷您长了一对顺风耳和一双千里眼?”

万钱看了看少筠,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从两人中间的矮桌边取了一只杯子,又拎了一只粗白底青花瓷茶壶给少筠倒了一杯茶:“我觉得在这湖上荡着,挺好。我不大懂茶,你将就着喝。”

少筠扫了一眼万钱递来的那杯茶,果然看见还有暗色的茶叶渣子,不由抿了嘴。有人素来内敛,倒叫人知道思量提防,但万钱……前一刻似乎有心暧昧,后一刻又变得木讷粗糙,实在无从捉摸和提防!

少筠按捺着缓缓升起的许多情绪,一切仿若未觉的样子:“方才在岸边听闻万爷唱那白石道人的词……少筠浅薄了,以貌取人,原来万爷也是深谙雅趣的骚客。”

万钱缓缓笑开,有种赤子般的纯净,和他粗犷的相貌有种奇异的协调:“我不大懂那些,是那日办事经过这儿,阿联念了,觉得好,就记下了。今日……你是江南姑娘,只怕喜欢游湖?我总要约见你一回,因此请你游湖。你不中意?”

少筠抿了抿嘴,然后捧住了那次茶杯,不计较粗略的饮了一口那茶,然后问万钱:“方才万爷提及我家中账本,又说总要约见我一回,万爷,您是爽利的人,有什么不妨直说?当日您对少筠说过,‘我是商人,不亏本的买卖,我就是乐得做人情,也愿意。’,这话,少筠深以为然。”

万钱低低一笑,然后抬起头来,眼光灼灼的看着少筠:“少筠,两淮盐仓盐大量积滞,你知道?”

少筠稍稍一掂量,便明白中间曲折。她整遐以待:“知道,待又如何?”

万钱往后一靠,脸一转,眸光便没入湖光千里中:“开中法……支撑着帝国全部军饷,占去天下税利一半!两淮地位超然,是为其产盐量将其他盐区远远甩在身后!少筠,你聪慧,难道不知道一旦两淮盐积滞,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后果?盐卖不掉,边疆就没有军饷,什么哗变造反,很自然的事。但这事要说和盐商有关,也很有关,但要说无关,也压根无关。为什么?盐商也是看菜吃饭、看政策办事,皇帝老儿一道旨意,胜过上百成千的盐商们不住跳腾!

“少筠一个闺阁姑娘,能知道什么军国大事?不外乎求得一家人三餐温饱罢了!”,少筠打太极。

万钱回过头来,眼光灼灼得逼人,他一字一句的吐出一句话:“折色纳银!”

少筠眉头一挑:“折色纳银?万爷,您是爽快人,有话何妨直说?”

万钱一点头:“两淮盐积滞,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大人已经上折请奏,折色纳银。少筠你该准备好银子,直接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换取盐引。”

少筠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万爷消息可靠?折色纳银……如此有违太祖之制啊!”

万钱一笑,手中茶盏一饮而尽,仿佛把可笑的可悲的可恨的都吞进了肚子:“去岁边关歉收,导致边商坐地起价,盐商拿了银子也换不到足够的盐引……少筠,对于两淮的盐商而言,折色纳银早成事实。”

少筠反应极快,摇头道:“万爷此话也不尽然!在两淮折色纳银是直接给两淮府库充实银子,而后盐商才拿盐。这与开中有本质不同!往年边商尽管中间吃了一道,好歹边军是实实在在看得到粮饷的,盐商也是凭着边关盐引到两淮支盐的,这才是开中本意。”

万钱定定看着少筠,眼中闪烁着一些情绪,浓得化不开,他缓缓说道:“所以我才说是对两淮盐商而言。两淮转运使大人怎敢违背太祖制度?上折请奏折色纳银,不过是应对灾年的权宜之计罢了!但无论如何,此次两淮折色纳银非同小可。你桑家要保住马首地位,这纳银的数额只怕厉害非常,少筠,你对你家家底心里有数?扛得住?”

扛不扛得住?若是她姐姐少箬问这句话,她也许会面露难色。但万钱!他可是拭目以待着少筠如何夺回桑家马首位置的!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少筠略低头,掩饰过那一抹讥讽的笑容,然后柔声问道:“若少筠扛不住,万爷是否一伸援手?”

少筠说罢,抬起头来,眸光浅柔,仿佛示弱,仿佛撒娇。

万钱脸不自觉的红了红,身子微微倾向少筠:“少筠一句话,万钱银子奉上!”

“哦~?”,少筠扯了音调,挑着眉问道:“少筠今日遇着活菩萨了!万爷,您是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头一回你我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您就开宗明义了!您说吧,这笔生意,您想赚什么?”

万钱一笑,又有些腼腆!可少筠分明知道了,这家伙扮猪吃老虎!亏得他了!长了三粗五大,却还能像模像样的装成一副诚实可靠的小白兔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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