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容器/传承者

等嘉海醒来，他便成为了出云海新一任的大祭司。而前一任的大祭司去了哪里，谁也无从得知。

因为大祭司身份特殊，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时常跟父母团聚了。幸好他的父母一直待在王城，在恰当的时候，他们还是能够相见的。

这场梦对嘉海的影响很深，很多时候他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梦中的人有男有女，他们都有不同的人生，让嘉海忍不住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的存在。

对比这些大祭司几百个年头的人生，嘉海这短暂的十三年完全就不值一提。

他到底是谁？他真的是嘉海吗？他总是这样怀疑自己的存在。

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成为大祭司后不久，某一天，嘉海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他”出现得很突然，就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嘉海完全听不懂的话。

然后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这是一个女声，“她”似乎脾气不大好，嫌刚刚那个家伙太烦，打扰她睡觉。

嘉海完全被他俩搞懵了，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会出现其他的声音？难道是他最近压力太大，所以产生幻觉了吗？

他本来想把这事忽略过去，毕竟他已经成为了大祭司，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才行。只是没过几天，他的这个病就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这些天，嘉海脑海里的声音渐渐变多了起来，有男有女，他们似乎对彼此都很熟悉。有时候斗嘴，有时候探讨学问，简直就像是在他脑子里聚会一样。

后来嘉海才明白，原来这些大祭司只是肉。体消亡了，他们的意识还存在着。他们将他的身体当作了一个容器，他们就活在那一片意识之海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出云海的每一任大祭司才能传承到数不尽的文明和知识，并且能够将这些知识，永久地流传下去。

这份传承，当然也包含了无数的牺牲。

他们每个人，都是伟大而悲剧的。

为了守护神殿的秘密，大祭司必须断绝很多不必要的往来，同时，为了保证大祭司的神圣性，他们也需要跟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嘉海得到的这份传承并不是完整的，因为他才刚刚完成交接，有好几任大祭司的意识还在沉睡。而且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意识也不是很稳定，无法为他提供指导，他只能按照那些记忆自己慢慢熟悉这个职务。

一开始，嘉海的信念还是很坚定的。毕竟他得到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知识，他有责任好好将这些知识传承下去。

然而在接见了女王，获得了认可后不久，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阴暗很疯狂的声音。因为这个意识的出现，其他大祭司都被挤压了下去，嘉海只能感知到他一个人的存在。

嘉海能够看到他的记忆，他是很久之前的一任大祭司，名叫芒岁。跟其他大祭司不一样，他在获得了传承之后，因为无法忍受脑海中时不时出现的其他意识，曾数次尝试抹杀他们。

嘉海在那场记忆中“看”到的关于芒岁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一片熊熊的烈火中。

那场火很大，滚滚的浓烟从神殿中升腾而起，遮蔽了天地。那红色的火光就在不远处，嘉海看到那个高挑美丽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火中。

黑色的灰烬狂乱地被风卷起，拂过他乌黑的发梢，又被他踩在赤。裸的脚底。

那场景无比惨烈而悲伤，但这一刻的芒岁，就像是一只火鸟，他从火焰中飞起，奔向了他想要的自由。

可惜最终他还是没有如愿。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神殿的人很快找来了新的传承者，在王族的命令下，他被迫完成了这场痛苦的交接。

再一次“醒来”，他便跟其他的大祭司一样，困在了同一具稚嫩的身体里。不过芒岁并没有放弃，对他而言，一个稚嫩的灵魂就代表好控制，他开始时不时地找机会，诱导这些年轻的大祭司，让他们不断地走向自我毁灭，好完成这件他没有完成的事情。

他的怨念实在太强大了，通过不断打压其他大祭司的意识，他对新身体的控制也越来越熟练，有好几次都差点让他得手。

所以后来的大祭司们一旦发现自己即将被他吞噬，都会提前选好传承者，这样他们就可以在自我毁灭之前，将所得的一切继续传承下去。

嘉海本就因为这次传承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芒岁一出现，更加加重了这个后果。他在遭受记忆混淆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受到芒岁的各种心理暗示，没多久，嘉海便开始出现了轻微的幻觉。

他时常能“看”到那些大祭司遭受的背叛，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在利益面前，这些感情全都化为了利刃，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芒岁告诉他，像他们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来体会痛苦的，所以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怎么让自己解脱。

芒岁还说他可以帮到他，他们所有的人，都能因此得到自由。

这样过了两个月，嘉海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实在太浅太淡，它们已经被其他的记忆冲散，七零八落的不知飘荡到了哪里。

过不了多久，嘉海就向女王提出了请求，他需要亲自去看一看其他的世界，这样他才能够获得更多有用的知识来发展出云海。

女王同意了。事实上，每一任的大祭司都会花很长的时间去世界各地游历，他们的生命比普通人要漫长很多，这也是由传承带来的神秘力量。

嘉海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线索，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生命是否也能变得那么漫长。而到时候存在的那个“他”，还会是真正的他吗？

虽然出海游历的事情得到了女王的准许，但王族里还有些人不放心。于是出发的时候，嘉海还带上了另外几个同行的人。这些人以多吉为首，是索法王子派出来跟随他的。

多吉是一个十分高大强壮的武士，深得索法的信任。他跟着嘉海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防止芒岁又做出什么疯狂可怕的事情。

当然，索法给出的是另外一个解释。毕竟这事关系到大祭司和整个出云海，只有王族的人才真正了解这一切。

这一段路程，芒岁倒是很安静。他透过嘉海的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风和自由。他暂时平静了，嘉海也因此得到了一点喘息，不过他不敢往深了想，万一又刺激到芒岁就不好了。

向女王提出这个请求，确实是芒岁的主意。不过嘉海自己也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就算没有芒岁，他以后也是会找机会出来走一走的。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航行，他们终于到达了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这片土地历代大祭司都来过，不过最新的那段记忆也在二十年之前了。

二十年过去，这里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本来嘉海以为芒岁达到了目的之后会变得好相处一些，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芒岁很快又重新控制了他，嘉海也能跟着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不断变得消沉、窒息，似乎只有彻底解脱才是最好的办法。

在芒岁的控制下，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大城市。这个大城市里有一座很有名的古寺，因为当时的建造十分完美，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古寺仍是保留得跟原来一样，几乎没发生过什么变化。

芒岁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来这儿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很快他就找各种理由支开了身边的所有人，然后在嘉海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从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瓶隐藏的毒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嘉海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

直到很久之后，嘉海才重新醒了过来。

那时的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体虚弱得不像话。而在他的床边，多吉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守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