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门香螺(下)
余声签了名,将病历夹还给纪念,站到叶长生的另一侧看顾医生给他扎针,一面看一面听顾医生低声给纪念讲为什么要在这里扎这些穴位的左右又是什么,云云。
扎完针后顾医生就走了,纪念将电针仪接到毫针上,她调试过后余声就看见叶长生的肌肉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跳动起来,她好奇地问他:“舒服么?还是疼?”
“嗯,舒服。”叶长生点了点头道,声音有些懒散,有一搭没一的开始同余声扯着无聊的话题。
余声坐在旁边那张没人住的床上,泡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过一会儿就听叶长生说:“你不要自己喝啊,给我来一口嘛,说话说得累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的,像个躺着等人喂的公子哥。”余声抱怨道,又将自己正在喝的茶杯递到他的嘴边,微微一抬手腕就喂进了他的嘴里。
叶长生毫不介意这是她喝过的杯子,反而很自得的晃了晃脑袋,“我这种身份,搁以前本来也是公子哥。”
因为扎针是在背部,叶长生此时上身是光裸着趴在床上的,配上他摇头晃脑的模样,要不是地点不对,就活脱脱是一副红绡帐底度春宵且日上三竿不肯起的荒唐模样。
余声就咬着牙哼了一声,道:“就算是,也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罢了。”
叶长生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怎么会是纨绔,老爷子厉害得很,我要是歪了他还不得打死我。”
余声一听,立刻就嘲笑起他来,“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原来你那么怕爷爷。”
“怕才好,男孩子有怕的才不会太出格,以后我们的孩子要是男孩,也要这样教。”叶长生又道。
余声无奈的笑了笑,自从他祖母的葬礼以后,叶长生几次三番的人前人后表明她的身份所属,又明里暗里的跟她讲以后的生活,很有一种潜移默化式的洗脑意味。
但她却生不出一丝反感来,反而会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安心。
这样过了三十分钟后,叶长生身上的针取了下来,然而他还不能翻身过来,因为紧接着纪念就来来给他做艾灸了。
灸的部位是刚才扎针的穴位中的几个,桃红色纸包裹成的粗壮艾柱火力很猛,才片刻的光景叶长生的皮肤就开始出现了潮红,偶尔还会听到他因为烫而隐忍的抽气声。
纪念很小心,余声看了一会也就不看了,转而去看电视上播的偶像剧,看着看着就听见叶长生道:“昨晚我无聊,散步去到了前面的急诊,看见有个男的送朋友来看急诊,阑尾炎要做手术,他不是家属不能签,那人又没亲人在h市,他都昏过去了……”
余声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医生决定先给他做手术救命,等他醒了再让他签字。”叶长生道。
余声啧啧了两声,道:“太冒险了,万一那人反咬一口,这可有得闹。”
叶长生闻言叹了口气,“所以说,一个人在外也是够麻烦的,阿声啊……”
“……嗯?”余声愣了愣,然后又疑惑的看向他。
见她看了过来,叶长生抬手拍了拍床板,坚定的道:“咱们明年就结婚,要不然到时候我或你有个不好,连签手术同意书的人都没有,我要折腾爷爷那把老骨头,你连老骨头都没得折腾,太惨了。”
“……哦。”他的语气太坚定了,坚定到余声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就应了声,半晌都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直到叶长生的艾灸快做完了,余声才嗫嚅着憋出一句话来,“那个……长生,以后要是孩子问我爸爸是怎么求婚的,我真的要如实相告?”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为了生命着想……”叶长生知道自己有趁虚而入之嫌,不由得有些心虚,但理由还是说得振振有词的。
一直努力做着隐形人的纪念同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忙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收拾了工具走了,留下耳根子发红的叶长生,和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的余声相对无言。
之后的几天,叶长生除了每天都做治疗外还看到了自己的各项检查结果,他的各项身体指标都还算正常,用顾医生的话讲就是,“要是能连那一点脂肪肝都没有,就相当完美了。”
饶是如此,刚开始时余声还是吓了一跳,直到顾医生向她保证了几次只要注意饮食和锻炼休息脂肪肝就会消失后才放下心来,之后的日子里给叶长生添加了无数的青菜让他欲哭无泪的事暂且不提。
叶长生住院期间同事们陆续来看过他,欧anna是和林肯一起来的,表达完官方的慰问后又兴致勃勃的蹭了茶和点心,顺便表示了一番对他能借生病之机休息的羡慕。
陈克家和王江帆一起来过几次,余声从他们的聊天中似乎知道了叶长生受伤的真相。
因为她听到陈克家冷淡的提起那个叫邹渭的人,“他进公司比你还早里面,但那么多年都被你稳稳压一头,他全没想过是不是自己的能力不够,这件事幸亏我们及时发现,不然老脸都丢光了,上头已经决定要辞退他。”
“咎由自取,要不是他玩这种心眼,我也不想揭穿他。”叶长生声音也同样冷淡。
王江帆则随意很多,大咧咧的吃着糕点道:“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毛遂自荐的,整个项目组的名字都写上去,组长还是写的老叶,就算用了他的方案也不见得大家就知道是他的,图什么?真是替他的智商捉鸡。”
叶长生难得的刻薄了一回,道:“大概是想做幕后英雄?哼,这些年他的智商什么时候在线过,真是糟心。”
等他们走了余声才有机会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叶长生主持的那个市化工厂一氯化苯车间设计的项目中有个同事利用整理送交方案的便利将原本确定的方案换成了他自己的方案,却又偏偏东窗事发被陈克家和叶长生发现的事。
“所以,你的腰伤和他有关系?”余声听完之后有些愣,“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很容易被抓到啊。”
“我急着回去跟老大商量对策才撞上了同事拎着的仪器。”叶长生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屑,“他只是求胜心切作祟罢了,他要是做得比我好我就认了,偏偏连最基本的管道铺设原则都能搞错,这个锅我是不背的。”
他接着说了许多化工设计中的原则问题,余声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在他看来,那个人做的方案一点都不符合实际,顿时就对王江帆的话深以为然起来。
觉得那人傻的同时,余声又对自家男人感到骄傲,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发光的,只觉得他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
老爷子也来看过他一回,只是和其他人相比,这次的动静有些大了。
老爷子来的那天是周一的早上,和余声一起来的,老爷子对针灸并不陌生,甚至饶有兴致的向顾医生询问了许多相关的问题,还提起他在美国出使时遇到过华人医生用针灸给一个白人女性止痛的事。
本来是一次普通的探视,偏偏在叶长生的治疗刚做完,衣服扣子都还没来得及扣完,就看见顾医生带着几个医院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叶老,这是我们医院的陆院长、喻副院长和工会的陈秘书,来看看您。”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是来看看我孙子怎么样的。”老爷子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们,连叶长生也一脸正经的寒暄起来。
余声悄悄的退到了门边,嘟囔道:“早知道就要爷爷别来了,过两天就回去了……”
正站在她前面的顾医生听见,回头看了她一眼,也退了过来,然后有些抱歉的压低声音道:“你别介意,医院上头在叶先生入院第一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只是一直没找到理由过来,老人家一来院长就……”
她说到这里就打住了,余声吐了吐舌头,摆摆手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没想到爷爷都退了那么多年了,大家还记得他,都说人走茶凉,现在看来未必。”
“这句话也没错,叶老退了,但他的后人还在位置上,尤其叶先生的父亲。”顾医生笑了笑,摇了摇头解释道。
余声愣了愣,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个……”
而后她又好奇的问:“你们是怎么知道长生的身份的?”
“叶先生填的是陇西路叶家的家庭住址,采集住院病历首页信息时有个联系人必须填妻子或是其他直系亲属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他告诉纪念的是叶老的名字。”顾医生顿了顿,继续道,“医院每周都会定时抽查病历,刚好你们入院那天查了,就知道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