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济南出殡
“二小/姐,你们呆在马车上,不要惊慌!”镖师冲马车内喊了一声,便举刀冲向车队前方身着青衫的蒙面人。忽见蒙面人并未拔出武器,而是抱头蹲地上,嘴里嚷着:“误会误会!”
马车内圆仪正抱着悠悠惊魂甫定着,忽听到这熟悉的喊声,她眉头一蹙,连忙挑起马车布帘,对着镖师喊:“等等!”
镖师的刀已经挥舞到空中,听圆仪在身后大声喊起来,又见蒙面人蹲在地上的怂样,不禁收回刀子,回头看着圆仪,请示道:“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圆仪没有回答镖师的话,目光直直落在地上蹲着的那个蒙面人身上,那人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可是身上的青衫却分外眼熟。顿时,圆仪了然于心,故意笑着对镖师道:“这个盗贼这么大胆,竟然敢劫镖,罗镖头不要轻饶了他!”说着,她朝镖师使了个眼色。镖师起初不解,但看地上蹲着的人浑身期期发抖,又没有携带什么武器,一看就是个不专业的盗贼,又看圆仪拼命朝他使眼色,便大了胆子,附和圆仪道:“二小姐放心,此盗贼连死者棺木都不放过,如此不敬,应该重罚!”说着,镖师故意将手里的刀舞得虎虎生风,吓得地上的人大声呼救。
圆仪在马车上呵呵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掉出来。瑟缩在马车内的悠悠见圆仪在马车门口笑得前仰后合,满腹狐疑,上前探看究竟。她的头刚伸出马车,就见地上的蒙面人起身,将黑色面罩往脖子上一拉,露出一张俊秀倜傥的少年郎面孔。哟!好生面熟,不是那日在西湖边和小姐姐一起帮了她的王剑小哥哥吗?于是,她立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唤道:“小哥哥——”
王剑没好气地推开故弄玄虚的镖师,径直走到马车边,指着圆仪道:“圆仪,你也太不厚道了,明知道是我,还让罗镖头吓唬我!”
“是你先吓唬我们的,这就叫……”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悠悠接口,和圆仪一起大笑起来。
罗镖头见是唐小姐的熟人,便彻底放松了神经,上前请示圆仪道:“二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启程啊!”圆仪道。
“那这位小公子呢?”罗镖头指了指王剑。
圆仪挥挥手道:“他怎么来的,就知道怎么回去,我们不必担心他。赶路要紧。”说着,携了悠悠重新坐回马车里。车队继续前行。
圆仪和悠悠经过这一场闹,睡意全消,便在马车内对过坐了,大眼瞪小眼。车窗的布帘不时被风撩起,阳光有意无意泄漏进车厢,将夏天的闷热烘烤得更加炽烈。悠悠突然伸手撩开布帘,向后看去。只见王剑正一路小跑追在车队旁边,罗镖头正好心地劝说着他什么。悠悠对车夫喊道:“停车!”马车倏然停下。
圆仪双眉一挑:“做什么?”
“小哥哥还跟在后头呢!天这么热,他一直追着车队跑,可别中暑了,还是让他上车吧!”悠悠恳求地看着圆仪。
其实不用悠悠求情,圆仪心里也悬着王剑,见悠悠这样说,自己有台阶下,便赶紧点了头,道:“那让他上车吧!”
悠悠眉飞色舞着,探头出车厢外,向王剑挥手,脆生生唤着:“小哥哥,小姐姐让你上车!”
王剑如听到纶音佛旨将军令,和罗镖头陪了笑脸,赶紧跑上马车,一头一脸的汗。圆仪递过一条手帕子,心疼道:“瞧你,这是何苦来着?”
王剑接了帕子,一边擦汗,一边长舒一口气。他不忙着和圆仪说话,而是挑起前方布帘,对车夫道:“师傅,可以继续赶路了,再不快点到济南,婆婆的棺木都要臭气熏天了。”
车子这才继续前行。王剑回头笑嘻嘻看着圆仪。圆仪道:“你可想好了,马车不会停下来了,你离杭州可越来越远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和我哥哥嫂嫂都说过了,他们同意我才能来的。”王剑说着将圆仪的帕子往自己袖兜里一藏,就若无其事地随着马车的一颠一颠摇晃着身子。
圆仪瞪大了眼睛,提高音调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马车都让你坐了,你怎么还用完人家手帕不还?”圆仪说着就要去王剑袖兜里抢手绢,王剑三两下躲过了,向悠悠努努嘴道:“喏,我有证人的,这条帕子是定情信用。”
悠悠看着似的的二人,心情也开朗了许多,她用袖子遮了脸掩嘴葫芦着。
圆仪臊得面红耳赤,只能瞪一眼王剑道:“你老实一点,不然让你下马车去。”
“怎么,我在这碍着你俩说话了?你们两个女孩子搞得跟谈情说爱似的,唉,我又该吃醋了。”王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盯着圆仪。
悠悠自觉起了身,出了车厢,坐到马车前头去。
圆仪充满歉意地唤她:“悠悠……”
悠悠回头给了她一个释然的笑,道:“难得小哥哥有心,这么远追了你来,你就好好和他说会儿话吧!马车里头热,我在前头吹吹风挺好。”
见悠悠这样说,圆仪也不再说什么,回头瞪了王剑一眼,就流露甜蜜的娇羞之色。王剑伸手揽了她,二人互相依偎着,不说话,只是矫情着,幸福着。而悠悠坐在马车前头,用手遮住额头,仰起头看天上的太阳。阳光亮到使人的眼几乎要失去视觉,悠悠低下头,目光飘忽得投向远处,心情也随即黯然下来。远山青黛,连绵起伏,马蹄声“得得”地回响在山谷,暖风里传送着山野郊外的泥土气息,悠悠就这么心情低沉着。
十六年的人生还太短,可她却有了太多痛苦的回忆。依稀仿佛是梨香院里**儿的谩骂与**们的嘲笑,依稀仿佛是娘亲绝望的眼泪,依稀仿佛是陆府的高墙大院内那个绝情绝意的官老爷盛气凌人的目光,依稀仿佛是婆婆慈祥的笑脸……那些个记忆碎片在此刻的阳光里交叠着,一片纷繁芜杂。蓦地,在这些碎片当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子,他对着她伸出她温暖的大手,她想仔细搜寻那白影子的面容,那白影子却越发地模糊起来,直至彻底消失不见。李悠悠的心像被谁闷头敲了一记,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个人来?十年不见,她已经完全记不起那个帮过她的人的音容笑貌,只记得她叫他大哥哥,只记得他喜欢白衣加身。
大哥哥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了她温暖的陌生人,尔后是婆婆,尔后是小姐姐和小哥哥。悠悠的心里暖暖的。
婆婆你说过女子无才便是福,那为什么你还要教我读书识字呢?想来,你是痛并快乐着的吧?哪怕为了这份才学而折了福,你也是甘之如饴的,对吗?
车队走走停停半个月终于抵达了济南。漱玉泉旁的墓地早有人打理,唐诚先前派人来墓地上使过银子,所以李清照的棺木一到济南,便马上入土。因为都是用唐家的银子,悠悠不便让法事太过奢隆,简单请了法师超度之后,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悠悠三人站在漱玉泉旁,只见周饰石雕栏杆围着一块长方石砌水池,池底汩汩地涌出清澈的泉水,不时溢出池外,跌落石上,水石相激,淙淙有声,犹如漱玉。
圆仪问悠悠道:“婆婆从前的居所就是在这漱玉泉旁,你要去看看吗?”
悠悠摇头,幽然说道:“婆婆一直带着我住在金华一带,济南,我也是第一次来,并不清楚婆婆的居所到底何处。更何况,婆婆从前同我说起过她曾在这漱玉泉旁掬水洗漱,那是段美好的时光,对婆婆的晚年生活是一种慰藉。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居所,但是今日能亲到漱玉泉旁看看婆婆年轻时以泉当镜,梳妆打扮的地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从今往后,你只身一人有何打算?”王剑的问话令悠悠心生凄然,她本是浮萍一片,因有婆婆收留才不至太过漂泊,如今婆婆死了,她不过是回复本位,依旧是落叶一枚,飘到哪儿算哪儿吧。
见悠悠神色凄惶,圆仪责备地看了王剑一眼,嗔怪道:“悠悠怎么会是只身一人?婆婆走了,可悠悠还有我啊!”
悠悠诧然地看着圆仪一脸热情,心头也一热,眼眶就红了。
圆仪握了她的手道:“悠悠,既然缘分让你我相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弃你的,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我到哪儿你就到哪儿!”
“难道你以后嫁人了,悠悠也随着你?”王剑夸张地瞪着眼睛。圆仪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肚子,他立马噤了声。
悠悠哭笑不得,只是道:“小姐姐,悠悠真的能跟着你吗?”
“当然能,以后我们一桌吃饭,一床睡觉,永远都不分开。”圆仪笃定的,目光雪亮。
王剑又贱贱地插嘴道:“啊,那你俩不嫁人啦?”
圆仪白了他一眼继续对悠悠道:“如果我们以后都嫁人了呢,就再来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王剑和悠悠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