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母凭子贵
玢儿这才颤巍巍端着那盆子出去,经过吱吱身边时,吱吱只觉血腥气息浓重,不禁瞟了那盆子一眼,只见盆子里若一团乌墨,颜色暗浓,心下便生出许多疑惑来,膝盖得流多少血才能洗出这一盆子污秽来。
圆仪道:“吱吱深夜来访不知何事?”
吱吱福了福身子,道:“原是小夫人听闻玢儿受罚,怕三夫人做得过火了,让奴婢过来向三夫人讨个人情,现下小夫人母子平安,还请三夫人饶了玢儿去,看来小夫人是杞人忧天了,三夫人对自己房里的人哪有不疼惜的道理?”
圆仪听吱吱一阵阴阳怪气的说辞,只觉心口堵得瘆人,道:“替我多谢小夫人好意,小公子虽是庶出,却到底是赵家长孙,我哪有不替他积德修福的道理?”
“如此甚好,奴婢就告辞了。”吱吱说着福了福身子,就出了如意轩。
见她的身子隐没在院门月色里,圆仪猛地瘫软了一下,玢儿倒了血水回来,忙放下盆子,扶住她,圆仪道:“我流产的事情你务必保守秘密,否则咱们主仆日后在这赵府就举步维艰了。”
玢儿一脸惶恐地点头,悠悠难产,自己差点闯下弥天大祸小命不保,她早就如惊弓之鸟,原就在圆仪跟前唯唯诺诺,现在更没有不听话的理由。她扶了圆仪进入卧室,圆仪道:“你退下吧,自去休息,不用伺候我,我也累了要睡了。”
玢儿怯弱地低着头出去了。圆仪整个人晃了晃,身子下面又有大片的血污落下来,她摇摇欲坠着,王剑不知何时从床后闪了出来,扶住她的身子,圆仪凄然一笑:“你不是恨透了我吗?又何必深夜来替我看视,就不怕被赵府的人发觉?”
王剑凛然,但还是忍着满肚子窝囊气,将她扶到了床上,见她奄奄一息,憔悴不堪,却言语含刺,烦闷地起身要走,圆仪一把拉住他的手,落泪道:“我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既然今天又见到了,你就不想听听我的解释?”
王剑回头瞥了圆仪一眼,冷冷道:“你终究是个负心的女子,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圆仪苦笑起来:“你只道我负心,那你呢?不照样与邻家小莲情投意合,喜结连理了吗?若论负心,我又怎比得上你?”
王剑一颤,脸上的愠怒也缓缓弱下去,说话也没了底气:“你如何晓得这些?”
圆仪心下凄然,暗忖那林一飞信上所言大抵非虚,竟是真的了,心口便一阵寒心地疼,“看来是真的了,你已移情别恋,又有什么资格怪责于我?”
王剑隐了那一丝心虚,淡然道:“你已经是赵士程的三夫人,我难道还要白白为你守住单身不成?”
圆仪的泪落得更凶,凄楚道:“难道是我愿意背叛我们的爱情吗?还不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怕你在唐家受刑之后又被送官纠办。我本也不愿做这赵府的三夫人,只是我要保全我与你的孩子,才会假意委身赵士程,每日在赵府内煎熬度日,可是你呢?竟然转眼间就把我这个旧人忘得一干二净,另结新欢,我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天旋地转,天崩地裂,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孩子也就是在那时候流产了,若不是那次流产,何以这一次怀胎又保不住?”圆仪忆起前尘旧痛,仿佛又历经了一遍那种绝望苦楚,不禁死命咬住了唇,只让泪水无声滑落。
王剑看着昔日恋人就像一枚急雨飓风里的落叶,心便被撩痛,他一下就搂住了圆仪,恨恨然问道:“我是对不起你,可是你是如何知道我与小莲的事情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圆仪冷笑。
王剑却道:“不对,你居在这赵府的高墙大院之内,若无人从外头递进消息来,你又如何晓得我和小莲之事?你若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让我的孩子流产!是唐老爷对不对?他拆散我们还不够,还要处心积虑害死我们的孩子,他真的好狠心啊!”王剑说话间,目露恨意,眼白充血。
圆仪心下一悸:“不是义父!”
“不是他还有谁?还有谁会这样害死我们的孩子?”王剑咄咄逼人。
圆仪见王剑不为自己移情别恋担负丝毫愧疚,却一味纠缠孩子流产问题,心里顿时来了气,道:“若真要追究孩子因何而流产,罪魁祸首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王剑愣了愣,随即握了圆仪的手,柔声道:“圆仪,你可知我此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和你白头偕老,孕育自己的孩子,可是苍天无眼,不遂我愿。我们无缘长相厮守也就罢了,为什么那么残忍地对待我们的孩子,连个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
圆仪觉得困乏,她看着王剑熟悉的眉眼却流露着她从未见过的精明计较的神韵,想起悠悠往日里问她的那句“你这样为小哥哥值得吗?王剑未必就比公子好”,心下凄然,缓缓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而今你都已经另娶她人,再说这些有意思吗?”
王剑急道:“我虽然另娶她人,可是终究和你无法比,你才是我心爱之人,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你面前透露了我和小莲之事?”
圆仪觉得烦闷,这时这刻她竟不愿意说出悠悠的名字来,“这很重要吗?孩子反正都已经没了。”
“我们的孩子怎么能白白没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够了,王剑,前尘往事,是是非非,都已如过眼云烟,孩子已经没了,你再纠结也无法让孩子活过来。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日后还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见圆仪突然烦躁地打断自己的话,王剑蹙了眉,盯着她的面孔看了许久,她的视线不愿意与他直接接触,而是乏力地调向别处,便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了赵士程?”
圆仪叹道:“诚如你有不得已却要厮守终生的人,我也是。”
“不对!”王剑扳过圆仪的身子,灼灼地迫近她的面孔,追问道,“你这样伤心,不是因为失去我们的孩子,而是因为失去了你和赵士程的孩子,对不对?”
“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心痛,你明白吗?”圆仪淡淡地说着,面上是一抹疲累至极的倦意。
“我还明白,你还想再有赵士程的孩子,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只能说明她爱上了那个男人……”王剑蓦地就像泄气的批发皮筏,缓缓放开了圆仪的身子,转过身蹒跚地向外走去。才走几步,圆仪就唤住了他,只听她带着哭腔道:“王剑,若你念在往日旧情的份上,请替我保守我流产的秘密,也请你务必帮我开方调理,好让我早日怀上孩子,我与你已经是前世旧缘,今生是已经错过了,请你帮我在这赵府之内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圆仪言语几乎成了哀告,王剑回头哀伤地瞥了她一眼,心底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子是彻底不属于他了。
“你已经两次滑胎,只怕日后会造成习惯性流产,我的医术只能是尽力而为。”说着,他换上一脸淡漠冷酷的神色,疾步出了如意轩。
茫茫月色中,看着王剑的背影如银镶玉饰,落寞走远,吱吱隐在树荫浓密的阴影中神色凝重。这个来自临安府太医局的王剑原来就是圆仪的旧日**王剑。深夜相会,不顾男女之防,这样的行径置她的公子于何地?想公子对圆仪虽不如悠悠亲厚,却也疼爱有加,圆仪怎么能这样对待公子?吱吱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一个人站在夜风里,心内煎熬。
次日,春阳明媚,赵士程喜得贵子,整个赵府都喜气洋洋,恍若过节一般张灯结彩的。王剑因是悠悠生产时搭手王书做了悠悠半个产婆,便也出入产房没有大防。悠悠已经醒转,赵士程引了王剑去房内给悠悠把脉。王剑原想借把脉之余向悠悠探听圆仪流产的事情,但碍于赵士程在旁便只能不露声色,尽心替悠悠把脉开方。而悠悠因为与圆仪之间发生了诸多不快,对王剑的道谢也是客气疏远。唯赵士程不明就里,一脸的笑容粲然。
王剑替悠悠开好方子,赵士程便让吱吱领了那方子抓药去,自己则引着王剑一边走出悠悠的房间,一边笑吟吟道:“听一飞说你和我夫人是好朋友?”
王剑心里一惊,背上顿时沁出一层汗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赵士程却依旧心胸坦荡荡地笑着:“悠悠曾托一飞去杭州打听过你,得知你去年年内完婚,不知悠悠可有贺礼寄去以表朋友间的情意?”
见赵士程说的是悠悠的名字,而非圆仪,王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一个心结结上心头:悠悠托林一飞去杭州打探他的消息,难不成他和小莲之事是林一飞告诉悠悠,悠悠再告诉圆仪的?登时脸色凝重,目光也阴郁了起来。二人正出了绿绮轩,见林一飞从游廊那端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嘴里嚷着:“程哥,王太医,悠悠可好?”
赵士程喜形于色,早就迎了上去,王剑只得敛容收色,亦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