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悠悠之辱
悠悠伏在地上,直哭得肝肠寸断,五内俱裂。蓦听得后面有脚步声,她缓缓站起来,回过身去,但见圆仪莲步轻移,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她清秀整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凉薄的笑意,悠悠收了泪,也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曾经的生死之交、金兰结义为什么若梦幻泡影般不可牢靠?当初的相识相知,她们是多么单纯善良的女孩,是什么促使一夕之间闺蜜反目、恩义全断?
思绪纷飞间,圆仪已来到近前。
悠悠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曾经只有你一个朋友,你是我的唯一,我那么爱你,挖心挖肺,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王剑负心是事实,他移情别恋,另结新欢,这都是事实,我不过是把一个事实真相告诉你,你不去怨恨王剑,反倒怨恨我,我作为你的朋友,难道不应该让你明了真相,而要让你堕入谎言的魔障?我不明白其间的道理……”悠悠说话间,微微摇头,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圆仪的笑容掩去,换上一脸落魄和凄惶的神色,却没有开口回答只言片语。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我好冤,对不对?你也知道自己的迁怒太过牵强,所以才这般无言以对,对不对?”悠悠追问。
圆仪却一凛,决绝道:“事已至此,成王败寇,何须多言?”
“成王败寇,你应该得意才对,为什么却不见你扬眉吐气?”悠悠哀戚地笑,“昔日的恋情终没有辜负你,在关键时刻,王剑帮了你,也不枉你当初对他的痴恋,只是,你现在既已为公子的人,还请你善待公子。”悠悠落寞地笑着,便要离去。
圆仪喊住她,“悠悠——”
悠悠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圆仪,她不想看见曾经她交付真心的一张脸却是这样恶毒算计的心肠,只听圆仪颤声道:“公子是我夫君,我自然会善待他,何必你操心?”
悠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悠悠毅然决然的背影消失在如意轩门口,圆仪就跌坐到椅子上,檀木花椅上包着绒垫,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整个身子都如坠冰窟。不知何时,赵士程走了进来,他笑意盈盈,春风拂面般,执起圆仪的手,关切道:“圆仪,你手怎么这么冰凉?”公子的温柔像一张网,盖下来,将圆仪围了个严严实实。她看着公子纯净的笑靥,心终于安了安,她对悠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吧,她失却了友情,但是赢得了公子。
“公子……”圆仪轻唤一声赵士程,便软软靠在赵士程怀里,她只听见公子均匀有力的心跳,却看不见公子受伤的眼神。她沉浸在赵士程温暖踏实的怀抱里,心有戚戚焉。相比王剑,这才是她的依靠和港湾,只可惜她驶进这片港湾之时已是一只经历了风雨摧残的破败小舟,若她不曾和王剑有那一段过往该有多好?此时此刻,她不能不恨自己当初的傻与天真,为什么听不进唐诚的劝?为什么听不进唐婉的劝?为什么会沉迷于王剑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想来再美的爱情也不过是一道迷眼的魔障。而每一个人要为旧罪负责,因果报应,冥冥威严,她落得恐难再孕的下场,便是对年少轻狂最好的惩罚。
正失神着,圆仪只觉自己的身子凌空,原来是赵士程横抱起她,向卧房走去。圆仪慌忙用手勾住赵士程的脖颈,不解地看着他。赵士程的目光里俨然流动着**不清的神色,那**撩拨得她的心七上八下,情欲也在心里涌动,她知道公子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对她有所求,唐婉原就不咸不淡,吱吱被逐,悠悠被弃,她一石二鸟之计最大的获益者便是自己。从今往后,公子是属于她的,再无人能和她争抢。
心口正小鹿乱撞着,赵士程已经抱了她走到卧房大床前,将她放入罗帐之内,公子的身子就压了上来,他的手温柔地解去她腰间系带,罗裳自肩头被公子剥落,公子独特的体息萦绕在她雪白的胴体四维,她像深陷泥沼的小兔无法自拔,只有屈服。于是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被欲火烧灼的红唇呈到了公子跟前,可是久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圆仪疑惑地睁开眼睛,对上了公子犀利的盈满冷笑的目光,宛若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心头还刚燃烧的腾腾烈焰瞬间熄灭。赵士程抓起刚刚从圆仪身上退下来的衣裙甩手盖到了圆仪身上,声音里无急无怒,有的只是一抹颓然的沧桑:“你不是今儿才从阁楼摔下滑了胎吗?”
圆仪一凛,抓起衣裙掩住自己的躯体,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原来公子方才只是为了试探我。”
赵士程怔怔地坐在床沿上,背对着圆仪,神色凄惶,“今天的闹剧,我根本用不着试探你就知道你和悠悠之间谁真谁假。”
圆仪一愣,“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一飞那封信不过是你对着般若心经模仿了一飞的字迹罢了,字迹能以假乱真,事实却不能,”赵士程的言语波澜不惊,神情也如平静无风的湖面,仿佛看透了世事般,含着一份冷冷的清醒,“你在信里说悠悠生下修儒只是为了报答我济南的救命之恩,济南救下悠悠性命的人是一飞,不是我……”
圆仪瘫软了一下,她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公子既然知道悠悠被冤,却为何不戳穿我?”
赵士程站起身,回头郑重地看着圆仪,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淡淡道:“吱吱所言都是真的吧?自始至终,悠悠都要替你瞒着什么,你与王剑的旧情也好,你滑胎的真相也好,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这一切,悠悠都替你瞒着,我怎能替她戳穿了你?漱玉泉旁、义结金兰的情谊,悠悠不曾辜负,我又怎能替她辜负了?”
一袭话虽是风轻云淡,听在圆仪耳里却是平地惊雷一声炸,圆仪的身子战栗起来,四肢百骸都似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啃噬得她手指尖、心梢尖都麻麻痒痒,郁闷难抑。这时这刻,她才发现她与王剑私奔之日,已然错过了与赵士程今生的缘分,悠悠李代桃僵,嫁入赵府,嫁的岂止是赵士程的人,还嫁了赵士程的心。泪水再也不可抑制从眼里汩汩而落。
赵士程盯着她泪痕交错的面容,无半点动容,只是说道:“你只以为嫁与我赵士程为妾委屈了你,你有无想过,你和王剑情奔而走,就能成了他的妻?圣人云,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说着,赵士程的神色迅速冰冷,再不看圆仪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公子……”圆仪伸手想抓住赵士程,哪里抓得住?他走得那样迅疾,一阵风就从眼前消失了,快得令人怀疑他是否在跟前出现过。圆仪只觉胸口有一股灼热而荤腥的液体涌上喉囊,重重咳了一下,便吐出一口鲜血,殷红滚烫,落在浅淡颜色的衣裙、缎被上,分外触目惊心。
悠悠收拾好了行囊,吱吱已背着包袱来找她,见她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便忙跪下落了泪道:“对不起,小夫人,是我连累了你。”
悠悠觉得坦然,她扶起吱吱,揩去她面上的泪水,叹一口气,动容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说,我和公子缘尽于此,你又何必自责?倒是我害得你和公子……”
吱吱慌忙摇着头道:“是吱吱没有那个福气,不怨小夫人。”
“我现在是被逐之人,再不是什么‘小夫人’,你称呼我姐姐吧!”
“姐姐舍得修儒?”吱吱重重地抽噎了一下,撇了撇嘴角。
“不舍得又能怎样?赵府会让我把修儒带走吗?”悠悠觉得颓然。
“那姐姐要不要去看看小公子?”
“见了只怕会更舍不得,相见不如不见,”悠悠说着,握住吱吱的手,振作地笑了笑,“走吧!”
“天色就要擦黑,不如我们过一夜再走。或许过了这一夜,公子就回心转意了,不会赶我们走。”吱吱心里还有希冀。
悠悠拍拍她的肩,淡然道:“多留无益,而且是老夫人下的命令,莫让公子为难。”想到赵士程,悠悠心里划过一丝清晰的疼痛,她分明看见自己心尖儿上冒出的血珠。
吱吱叹一口气,道:“既然姐姐去意已决,吱吱希望能一直追随,随侍左右,不离不弃。”
悠悠显得分外哀伤,吱吱的话叫她想起了漱玉泉旁结义时的誓言,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走吧!”悠悠抿了抿唇,携了吱吱出了绿绮轩,忽见雨墨急急跑来,暮霭沉沉中像一只奔窜的小鹿。见了悠悠和吱吱,雨墨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公子说,小夫人和吱吱姑娘若没有地方去,可去小红楼暂住。”说着,将一串钥匙递到悠悠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