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病中思妾
赵士程的确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没错,悠悠撼然得一塌糊涂,泪也落得更加缤纷,握了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喃喃道:“为什么你在昏迷中念的不是婉姐姐,而是悠悠?你不是说过我伤了你的心吗?难道你不再怪我,你已经原谅我了吗?原谅悠悠辜负了你的信任,原谅悠悠设计了你的心意,是吗?是吗?如果你真的原谅了我,就请你醒来亲口告诉我,不要这样一味昏迷不醒。婉姐姐死了,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对不对?可是你不仅是婉姐姐的丈夫,你还是修儒的父亲啊!你怎么可以一蹶不振呢?”悠悠的泪水沾湿了赵士程的手,他的手指在悠悠手里微微动了动,悠悠立即一震,慌忙伸手去摇晃他,一叠连声呼唤道:“大哥哥,我是悠悠,你快睁眼看看我,我是悠悠,我是悠悠啊!”
赵士程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地动着,眼皮却如灌了铅,怎么也睁不开,只有两道泪痕从眼角滑向鬓际。悠悠忙用手里的丝绢去揩拭他的泪痕,道:“大哥哥,你还记得这条丝绢吗?是我们新婚的时候,送林一飞回杭州,你顺带带我去郊外踏青,芳草萋萋,风和日丽,我们在草地上奔跑,然后我的脸弄脏了,你就用这条丝绢替我擦拭,我后来就一直藏在身上,就算离开赵府也把这条丝绢带走,我把它当做你送我的信物,我知道你心里最爱的人始终是婉姐姐,可是那一天你跟我说,你对我是存了心意的,所以哪怕我被冤枉,被逐走,还是欢喜的,你明白吗?大哥哥,因为你跟我说你对我是存了心意的……”
悠悠正哭得泪眼婆娑,忽见赵士程的眼睛缓缓启开了,一声悠悠从他唇角发出来。悠悠又惊又喜,立时扶他坐了起来。而赵士程却只是微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悠悠这才想起自己此刻是郎中的打扮,便赶紧摘了胡子,脱了头上的帽子,一头秀发披泻在肩上,回复了女儿家的面目,她望着赵士程虚弱的清瘦的面颊,含泪而笑:“大哥哥,认出我来了吗?”
赵士程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悠悠立即坐到他身后去,让他靠在她怀里,再端起一边的药碗,一勺一勺喂他喝药。汤药尽管还是从赵士程嘴里流出大半,但好歹也咽了几口下去。喂了药,悠悠扶赵士程躺下,听到雨墨在门外催促,“小夫人,三夫人快要来了,你赶紧出来吧!”
悠悠显得慌乱,拿了帽子正要起身,赵士程却一下就拉住了她的手,她回头看他时,他依旧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但拽住她的手却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般丝毫不肯松开。
门外已经响起雨墨慌张的声音:“三夫人,大夫正在给公子看病,你先别进去!”
悠悠抽手不得,圆仪已经破门而入,吱吱和雨墨紧随其后,紧张地看着悠悠。悠悠此时身着男装,但头发散乱,早就无处遁形。圆仪一见赵士程紧紧拽住悠悠的手,神色一凛,妒火中烧,大声呵斥雨墨道:“雨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被老夫人逐出府门的罪人回来见公子!”
雨墨“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圆仪跟前。
圆仪盛气凌人地盯着悠悠,道:“你还不走,难道要回禀了老夫人,再被逐一次吗?”
悠悠垂了头,欲从赵士程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赵士程却握得更紧了,只听他双唇微启,声音低沉,却是铿锵有力说道:“悠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在场所有人都一震。圆仪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她咬了唇,如被冰镇般杵在原地。雨墨从地上爬起来,小声提醒道:“三夫人,公子让我们都出去。”
圆仪恶狠狠地剜了悠悠一眼,牙关咬得咯咯响,极不情愿地退出了卧房。雨墨忙关紧了房门,和吱吱击掌而笑。圆仪横了吱吱一眼,恨恨道:“打扮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下作东西!”
“你!”吱吱一下就冒了火,“哪下作得过你?不检点也就罢了,还心肠恶毒,你以为就你那点伎俩,公子就能被你蒙骗了吗?”
“好了好了,公子还病着,吱吱你就少说几句。”雨墨拉了吱吱欲走,圆仪道:“雨墨,你是要带这个贱人去哪里?”
“你说谁是贱人?”吱吱又要发火,雨墨使劲拽了拽她,回答圆仪道:“我给吱吱收拾一间下房。”
圆仪冷笑:“你一个下人怎么能代主子做主?公子只说悠悠留下,可没说让她也留下。”
“走就走,要不是公子,我才懒得回来看你这个毒妇的嘴脸呢?”吱吱撇了撇嘴,甩手而去。
“吱吱……”雨墨要去追她,却见圆仪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忙噤了声,垂首作揖,低声下气道:“三夫人,你这几日累了,你身体也不好,赶紧回如意轩歇息去吧!”
圆仪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悠悠回来,她当然不甘愿,奈何自己诸多过错全在赵士程心里罗列着,也不便造次,只好悻悻然离了婉心阁。圆仪一走,雨墨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头望一眼门内泄漏出来的烛光,会心一笑。他对着门里道:“小夫人,三夫人走了,公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门内,悠悠应道:“雨墨,你去让厨房熬点粥来。”
“哎,好!”雨墨欢天喜地,领命而去。
房内,悠悠坐在床沿上,任由赵士程握着她的手,她不挣脱,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许久,赵士程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了身,悠悠惊呼:“大哥哥!”赵士程一下就抱住了她,泪水滂沱而出。
悠悠依偎在赵士程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会是一个梦,动一动,梦就碎了。许久,她终于颤巍巍伸出手,抚在赵士程背上,喃喃唤道:“大哥哥……”
“可不可以像你婉姐姐一样喊我一声夫君?”赵士程的声音低低的,像蜜蜂飞过花丛,嗡嗡一语,花儿就全开了。
悠悠抬起头来,幸福的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赵士程的吻便轻轻落在她的唇上,细腻缠绵,吻得悠悠如坠雾里云端。
赵士程再一次将悠悠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再也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我!”
悠悠所能想到的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公子的婉姐姐已经去了,而她必须要替代她的位置好好爱他。婉姐姐没有给予他的爱,都由她来给予和补偿他吧!
雨墨送来厨房精熬的白粥和小菜,悠悠一口一口喂了赵士程吃下。当夜里睡下不提。次日,赵士程让雨墨去请了圆仪来,让悠悠避开,自己则和圆仪在房内单独交谈。
“你婉姐姐临死前嘱咐我要好好待你,眼下你有什么打算?”赵士程病了数日,水米少进,整个人虚弱得像张纸,他靠在床上,看着坐在床前圆椅上的圆仪。
圆仪乍一听到他这话,不免惊疑,战战兢兢道:“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
赵士程低低叹息了一声,“那一日我和你婉姐姐去游沈园,就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可是沈园一游,世事尽数变了,一些打算也就被搁下了。现在你婉姐姐的后事也处理清楚了,我就需得和你好好谈谈,你婉姐姐临死前说她对不起你,不但她,我也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们自私自利,又怎会害得你和王剑有**分道扬镳?我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愿意放你去和王剑团圆,你意下可好?”
圆仪只觉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惊得目瞪口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士程,颤声道:“公子要赶我走?”
赵士程病了一场,身子困乏,说起话来也是力不从心,他只能努力提高音调,“你嫁给我原就是个错误,错了就要纠正。你小的时候,在街边卖身葬父,我怕你被**儿买回**,从此堕落风尘,毁损一生,于是带你回赵府。我救你并不是要让你来做我生养的工具,事到如今是个误会。我原是好意,才促成今天的局面,不料想终是误了你,我想通了,若你还想回到王剑身边去,我便成全你。”赵士程说得猛了,便咳嗽起来。
圆仪却是心灰意冷,并没有上前帮他拍背,由着他咳,等他咳了一阵,缓过气来,才负气问道:“我现在是你的妾室,你怎么能将我拱手让人?你怎么做得出来?”说着,便有心酸的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赵士程一愣,抬眼怔怔地看着圆仪,圆仪娇丽清秀的面庞写满不忿,倒令他费解了,于是他道:“你不是和那王剑……”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圆仪愤愤然打断他,“为什么总不能让我如愿?我爱着王剑的时候,你们非要让我来赵府,我来到赵府了,你又要把我推回王剑身边去。”
“可是你不是爱着王剑吗?”
“现在我已经爱上你了!”圆仪说着扭头就跑出了卧房,悠悠还穿着昨日的男装,披散着头发,见圆仪哭着跑出来,唬了一跳。四目相对,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