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纪素仪使了个清洁咒,擦干净她的泪珠,只道是:“你想多了。”
那玩意儿修仙之人见得过多甚至会产生麻木之感,不必说他活了上千年。但俞秋生这般的害怕,提醒了纪素仪一件事情——她如今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口里说的同身体的反应则呈现极端表现。
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为何三年记忆不复存人便如此新。既然并非夺舍,旧日的俞秋生又该当作何解释。
从前纪素仪似乎从未想过了解她,如今面对这一几乎离奇的现实,他前所未有地竟生出一丝好奇。
“你我师徒一场,我怎会放任旁人去杀你。”他拍拍俞秋生的头,放轻语气,略算作安慰,缓缓说道,“方才不过一个意外,你是俞秋生,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是废物。勿要妄自菲薄。”
可小姑娘还是说不出话,袖子捏皱,步子慢的即将要被他撞到了,她低着头行动迟缓,一连串小气泡咕噜噜往上冒,离他不过一手距离。
水里寂寂无声,两人一前一后。
此番倒是不愿黏着他了。
纪素仪生来性子冷淡,这回被她冷落,搁在以往想必就将她放下。但这座无人的之城里到处都阴森寒冷,少年半天一条街也没有看到尽头。
遮挡视野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近,纪素仪眼神越来越复杂。
“怎么不说话了?”
俞秋生自己伤心的紧,恨不得一头撞墙回现实,哪还有心思跟他这样的人说话。她面上泪痕被水泡走了,低头看自己的影子,与他重叠在一起,愈发的让人心头生乱。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俞秋生忽然觉得走的好累,乍一见鬼就已经心脏受不了了,遑论在一个师父面前装他的徒弟呢,压力极大。
她想了想,苦笑:“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听了若是不信姑且就先当个笑话。”
俞秋生没有回头,看不见此时纪素仪的神情,可以说得上是一种诧异、又是一种恍然大悟。少年挑着眉头,双眸里眸光一敛,唇角下压,嗯了声。
“我虽然叫俞秋生,但世上叫这个名儿的人多了去。我恰好跟你徒弟同了名,说来我也不清楚,她为何没了,反倒是我出现。”她说着说着心就往下沉,“她可能死了,罪魁祸首便是我。”
“我发誓,我没有害人的心。可这事情究其根本说不清楚。”俞秋生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往后看,讷讷道,“我所生活的地方没有神灵鬼怪,倡导科学,我还是个学生,对于这儿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顶多书中看过一点,可文字跟画面到底相差太大,我也没有多少见识。先前还冲着你大呼小叫,委实是怕的厉害。”
她做着吞咽的动作,喉咙依旧干涩。
“对不起。”
别杀我。
照书里原本性格,此时该有一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或许不等自己反应便能身首异处。
天光照不穿这儿,如同被遗弃的城池当中纪素仪仰着头,微微弱的光芒被水波一层一层滤过,他静默片刻,仿佛看到了一千年前水中的画面。
耳里听得她袒露的一切,心下有了一点猜测。
俞秋生跟自己能遇见兴许是另一种机缘。
难怪她初时说话奇怪,行为怪异,也难怪她知道装,因为有一本书记录了这儿。或许他是书里的人。而她这双眼睛早已见过自己的人生轨迹,所以才有先前哭着问他的那番话。
虽荒谬、离奇,捉摸不透,却意外的想让他相信。
纪素仪抓着她的肩膀,最后一点距离消弭,乌黑的发丝拂过面颊,他捏着俞秋生的下巴,摸着摸着,指尖向上。
“你会在什么时候死?谁杀的你。”少年眼神暗沉下来,近乎是逼问。
俞秋生被他扭过身,瞪大眼睛,跟意料中的不同。
纪素仪没有料想中的冷淡,反倒是……迫切。
没有第一年与他战战兢兢相处的记忆,俞秋生吸了吸鼻子,把他往后退,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是涂秀秀杀她,在她伤了涂秀秀之后,被师门抛弃。
“我不知道。”俞秋生眼神躲闪,下巴被他捏的疼,嘶了声,更为慌乱,“男女授受不亲。”
“你贴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纪素仪未曾松手,点着她的眉心,一点嫣红血珠加深了先前的印子,他叮嘱道,“你不会死,你会成为阳虚派的强者。谁要杀你,你就先杀了那人。后果我替你承着,勿要多虑。”
俞秋生下意识道:“杀人犯法。”
她不记得自己还杀过花娘,此时此刻傻得可爱。
纪素仪嗤笑:“杀人犯法,犯哪门子的法。”
他知道俞秋生在害怕,这次便把她牵着拽着走。有他的血点在身上,肉眼所看不见的外泄灵气充溢的像是奶白色的茧,将她层层裹住,妖邪难侵。
俞秋生云里雾里的,怔怔盯着这人,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假的纪素仪?”
话音未落,他回头瞥了眼。
“你喊我什么?”
“纪素仪。”俞秋生飞快抬眼,随后赶紧低下头,“我不是你徒弟。”
“不许喊我名字,从前一样即可。”他面无表情,照着她的脑袋拍了拍,“你我不是师徒,我凭什么护着你呢?”
她心跳漏了一拍,丝毫不觉问题已经被换掉。他是纪素仪不假,但稍有了改变,只将她真的放在眼中。
长街漫漫,一眼望不尽。在她跑不动时少年弯腰把她背起来,脚步总算得以加快。
一座城总有进出城门,纪素仪先时因为好奇探入此地,如今要么就是搜寻一番,要么便是离开此处。
他沿途搜寻一番,不觉十二个时辰过去,这当中俞秋生睡了醒,醒了睡。
她睡着了会说梦话,耳边时而会被她的唇碰上,激起一股酥麻之感。
随着时间流逝,夜间时分城里依稀飘起影子,离地三尺,薄薄如纸,体若薄纱,飘荡在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