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俞秋生有一种直觉,那儿隐约中有个人影子。
也在看她。
“除了你,谁还能这样对木沉香?”
她站起来,方格窗的影子落在裙摆之上,竹林里风声飘乎,忽有一声寒鸦鸣声,羽毛从空中落下。
纪素仪身上微微有光亮起,身影显现,元神无比柔和,是以看着俞秋生时声音也不如以往冷硬。
他是梦里那副样子,微挑的眼尾压不住身上的寒意。
“说错了话,就该受些惩罚。”
俞秋生皱眉,再见他的样子显然无比之厌恶。
若是头一回见,兴许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可这么几年过去,纪素仪的所作所为已然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他从不是个好人,乖张狠戾,不懂何谓善。
木沉香遇上他,自己遇上他,都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木沉香何时说错话,你就是那般,敢做不敢认?你便是在世人跟前伪装的再好,可当初做过的一切伤天害理之事天道里都记着,你根本抹杀不去。”俞秋生眼睛里布满血丝,说话之声起伏不大,这一日委实过于伤心,嗓子哑了。
她那样子,像是即将要落入陷阱里的动物,一面察觉出了危险,一面却又无路可走,佯装作一只纸老虎。
“说完了?”
他走出角落阴影,身上沐浴着月光,空灵的像是画里走出的一抹仙迹。
纪素仪有多脏,俞秋生明白的一清二楚。
早先若是会为他的皮囊所迷惑,可往后种种发生她甚至悔恨自己曾经卑躬屈膝求他。
他哪里有心?
纪素仪掸了掸衣袍,难得笑了,眼眸沉沉,对她缓缓道:“你才知道这些么?天真,若是一时惹恼了我,害了木沉香性命,届时你岂不是悔恨中度过余生?”
俞秋生被他这等无耻之话震惊了。
生杀予夺的权利在纪素仪手上,如今他却说自己害木沉香,分明是他自己不愿意让木沉香好过,到头来给她压力。
俞秋生怒极而笑,指着他问:“你这般无耻,怎么不去死?”
她退到木沉香跟前,心里格外的难过,只消他站在这儿,俞秋生就知道今夜不会太平。
纪素仪说:“你离他远一点。”
“离他远一些难不成你会放过他?”俞秋生不信他。
纪素仪眯眼,面前的女子虽然拦着,可木沉香的身躯遮挡不住,看样子极惨,他细细打量片刻后嗤笑:“你怎知不会?”
“当然知道。还记得么,好几回你面子上答应我,暗地里却又捉弄我。你不过就想看我在你身前的惨淡可怜,然后笑一笑。”俞秋生想起往事心里就堵的厉害。
像是个小丑,被人拿来取乐。
经她一提,纪素仪想起来了过去的自己,怀念道:“那是你不乖。”
“滚!”
她又不是纪素仪的狗,乖个屁。
“怎么能这么同我说话。”他俯身,柔和的光散开,清隽的眉眼近在眼前,纪素仪提醒她,“你我名义上还是师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待师父,不可无礼。”
“那也轮不到你这样的伪君子在我跟前说说道!”俞秋生被他气到了,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撕了他。
“你没有一点师父的样子,焉能要求我像个徒弟?师徒这关系都被你侮辱了。”
纪素仪面容不变,颔首道:“说的是。”
他指着木沉香,问:“就不心疼这只狐狸精?狐狸精生来便最能使狐媚手段迷惑人,你被他迷了心窍,如今他要死了,怎不见你为他要死要活?”
“原来你们之间不过尔尔。”
他轻挑着眉,偏头一笑:“你胆小如鼠,怯懦不堪,这一路都要靠着他来庇护。如今木沉香要死,不知你会不会为他殉情。”
“若是你为他殉情,我就将你挫骨扬灰。”纪素仪拍了拍手,坐到窗前的案几上,又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他声音清朗,轻轻道,“今日不过给他一个教训,你无须担心。只消日后离他远一些就好。可要是过了界,一切都不好说。”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明白,不必我来提醒。”
俞秋生被人拿捏着,当中的憋屈真真叫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你等着,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她红了眼,身后的木沉香又在痛哼,一切声音交杂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兜在其中。
“等你学好丹师再说。”纪素仪敛笑,摇了摇头,对她还是失望。
他崇尚强者,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一个纸老虎留心,越想越念,那像一颗让人上了瘾的药,要咬一口才堪堪平息生出的妄想。
纪素仪深深看着防备的俞秋生,最后身影被风吹散,好似从没来过一般。
被他一打搅,俞秋生浑身脱力,她打了几个嗝,很不争气地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呜呜声随着风声被竹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吞没。
这是猫玩老鼠,毫不遮掩。
她看着月沉西山,难耐地抱着手臂,暗暗定了主意。
……
第二日姬孤跟他二叔一道来看木沉香,步入竹林小筑,他就看到等在外面的俞秋生。
俞秋生穿着一身月白短袄,织锦灰缎底撒花湘裙,头发梳的齐齐整整,她一夜不曾休息,今日精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