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一年盛夏,我毕业回到厦门,陶然恰好买了车,我们一有时间便到处去兜风。
二十八岁的他和二十二岁的我,就像两朵没有烦恼的白云,成天到处飘来飘去。
“常秋,在我眼中,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美的女孩。”在黄厝的海边,陶然不顾游人纷纷,在海风中大声地说,“我的心,永永远远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你撒谎,陶然,你自己进你的心里看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人。”那时候我还太年轻,完全不懂得配合他、珍惜他的宠爱。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亲自进去看。”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衬衫上部拉开,对我敞开心胸。
“得了吧,你这个大.流.氓!”我抓起沙子撒向他。
海风呼呼吹着,我们在海边互相追逐,嬉戏。
好像很多时候,只要我对他笑,他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他是那种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说出口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烦恼基本不会有可趁之机。
是这样的明亮的陶然,一直陪伴着我最初的写诗生涯。
和他相识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那时候我开始在《厦门蓝》连续不断地发表诗作。他作为编辑,一个寒假,我们见面了,不久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虽然他年长于我,可我们之间并没有年龄隔阂,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他才是显得更加年轻的那个人。
陶然给我介绍了很多有意思的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大师和玛格丽特》、《小径分叉的花园》、《伤心咖啡馆之歌》、《佩德罗巴拉莫》……
很多时候,我们就躺在海边的草地上读书。
因为,陶然的房子就在离海不远的地方,虽然说远离市中心,但环境却无比惬意,春夏秋冬,那里每个季节都很美。
“阿秋,快跟我说一说你的愿望吧。”陶然用书本将自己的脸盖住。
那时候他躺在黄昏的草地上,我坐在他的旁边,远远地望向渐渐西沉的太阳。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在我的心里没有这种强烈的情感。”我说。
愿望啊、梦想啊都很容易令人心生执念,不适合我。
“那怎么行,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愿望?”陶然腾地坐起,少有地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不行,谁规定的?”我常常对他这样咄咄相逼。
“我以为,每个人有愿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陶然根本没有理会我的逼问,“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一个。”
这种孩子气的话,陶然说出口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虽然陶然年纪比我大,但是却经常做一些让我无言以对的事情——
他写了诸如《我最美的女朋友》、《小阿秋为我写诗》、《虞美人种的南瓜今天发芽了》、《女朋友今天煮稀饭》这一类琐碎而又生活化的小文章,然后逼着我念给他听,要是我拒绝话,他就会用各种各样的词语赞美我直到我求饶;
每当我说了重话,他常常会直白地说他受伤了,让我快哄他一下;
在游乐场,他偶尔会不顾一切地跳到小孩子中间,跟他们大玩特玩,甚至玩得比小孩子还要开心;
坐过山车的时候,大叫声远远比我还要夸张,游乐场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做各种各样的鬼脸,在我没笑出来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你要送给我什么愿望?”我认认真真地问他。
“将我给你的爱,变成你给我的爱。”陶然嘻嘻哈哈地说。
“这算什么愿望,要那样的话你自己爱自己不是更直接吗?”现在想起来,我的这种话实在太无情,那时候我根本没发现那是陶然对我的期待。
“那说一个正经的,但愿你能在写出抚慰人心的作品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让我在你的写作道路上一直陪着你。”陶然说。
我看着他,说:“这个可以。”
陶然是我所认识的男人之中,脾气最好、性格最温暖的人,虽然说他算不上十分英俊,不过却是这个世界上带给我最多快乐的人。
曾经,他纯粹的性格令我着迷,他的孩子气我分外珍惜。
可他就像太阳一样,将我晒暖,也把我烫伤。
他对我的爱太浓了,以至于常常让我想逃。
慢慢地,一小点的距离感都会让他产生不安。
于是他会习惯性不停地打探我身处的地点、在做的事情、心里在想什么,诸如此类的事情,让我感到他失去了一开始的自信、失去了那种吸引我的单纯,他变得多疑、甚至常常闷闷不乐。
在我作品的出版数量增加和名气提升之后,他的这种变化越发明显。
“你早晚会离开我吧?”有一天,晚餐的时候,陶然忽然说道。
完全没有预兆、没有铺垫,他没头没脑的语气、失落的模样无不令我不知所措。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要离开你的事情吗?”那时候,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何口出此言。
“我觉得吧,好像我们之间一直无法更近,我们交往已快三年了,对吧?”陶然不安地摆弄着筷子。
“你是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吗?”我看着他,他却避开我的目光,“明明是你建议我乘胜追击多写一些,现在又抱怨什么?”
“不是这个,”陶然看向我,“而是,我觉得不论我怎么努力,好像你都丝毫没有向现实的生活迈进,总是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做我总是在离你很远的地方?”我确实不明白陶然的意思。
明明,基本上有空的时候,我们都是腻在一起,到底要怎么样,他才会感受到我的靠近?
“你不明白就算了,总之,你能够接受我爱你,就足够了!”陶然的语气有些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