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尺素
秋水欠了欠身子,将疑虑言之。
将她的困惑看在眼中,方楚楚苦笑:“亲姨母是不假,可是感情未必那么亲。”
这并非是空口说白话,以她一年之久的审时度势来看,萍夫人同太后之间的嫌隙只怕还不小。人前虽然有意隐瞒,架不住眼神间的交锋,还是叫她看出些端倪来。
别人的龌龊事越多,反倒显出她出淤泥而不染。
太后的眼中留有忌惮,这事说出来多可笑。
这么虚伪的一家人,她喜欢!
阳光熹微,晒在头顶暖融融的,康宁殿的枝叶悄悄探头,安静地将浅绿色蔓延,真是西京好春色。
“楚夫人稍后,奴婢前去禀报。”
方楚楚站在殿外侯了片刻,才被请进去。敏锐如她,瞬息之间觉察出怪异来,似乎在遮掩些什么。
“问太后安。”
垂眸的瞬间,她通身僵硬。
桌脚下有一块锦袍料子,同月白色的桌布极为不搭,果然有蹊跷。方楚楚躬着身子,眼看着那块布一点点被抽离视野,隐匿在桌子之下。
太后的桌子下,有人!
单看那片衣角,还是个男人。
她又惊又惧,脑子里如同千军万马奔驰而过,心跳声如鼓点密集,一声一声振人心肺。
太后如今三十有七,看起来更像是二八年华,容光焕发。你道她因何气色这么好?你道她又因何被萍夫人压制?
她是长辈,又位高权重,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搞不好会诛三族的那种!
——养野男人啊!
原来她好的是这口。
方楚楚心里头啐了一口为老不尊,老不正经的,态度却愈发恭敬起来。没别的原因,她担心自己被灭口。
以秘密威胁太后,这事只有陈萍儿能做,她们同宗同族,一损俱损。
但是方楚楚不一样!
她原本是北齐公主,在擎国一统天下后,被送来了西京皇宫,背井离乡,举目无亲。一旦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等待她的大抵是一个死字。
脑子一道白光闪过,就在闻声抬头的瞬间,两只瞪得滚圆的眼睛,瞬间恢复平常,静若秋水。
“妾想着太后的安神香快用完了,重新调制了一些。”
“你有心了。”
“都是举手之劳。”她缓步走向太后,屈下膝来,专心帮着捶起了腿。
从前只想着讨好太后,今日之后只怕还要加上一项——挑拨姑侄二人的关系。
或许说,给她们添上一把火。
好日子难道不该过得红红火火?
“哀家也累了,不用你敲。”
明显感觉到太后的紧绷,可方楚楚打定了心思,迎难而上。她在故意挑战太后的底线,也在为那匆忙露出的马脚予以遮掩。
若是今日匆匆离开,日后一定被怀疑。以她对太后的了解来看,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您午膳想用些什么,不如妾来伺候?”
“哀家不太饿。”太后无声的呐喊,期盼着她能早些离开。
方楚楚偏不让她如愿:“不饿也得用一点,可不能熬坏了身子。”说罢起身换另一边,继续捶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康宁殿鸦雀无声,她仿佛能清楚听见太后的呼吸声,越来越凝重。
正担心自己会不会玩过了火,下一秒听到声音,“哀家这里不用你操劳,还是去看看陛下吧,他忙起政事来,都不肯按时按点吃饭。”
“小厨房做了万福肉,和香妃茄,你代哀家给陛下送过去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方楚楚瞳孔紧缩,果断借坡下驴。
进退维度她掌握得很好,没有勾起太后的疑心,自己也得了便宜。这种讨巧卖乖的事她做得多了,可谁甘心像草一样命贱呢?
她是后宫里的三夫人之一又如何,没有背景,没有盛宠,谁当她是贵人了?
同是灭国,南越和北齐又有什么区别呢,她高高兴兴脱离了北齐皇室的魔爪,何错之有?
方楚楚不恨昭夫人,只想变成她,享受全部的爱与宠。
“去吧,别等菜凉了。”
隐约瞧见桌下的人蹲不住了,太后急声催道,“你同陛下一块吃吧,哀家就不留你了。”
“多谢太后。”
娇媚的声音婉转,像落在玉盘上的翠玉珠子,听者默默无言,闻者泪流满脸、
没人会觉得她有多刻意,太后反倒是真的松了口气,待人出了宫门,便一脚踢进绵软的桌布里。男人的闷哼声响起,那只绣花鞋也没能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