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武安侯,男,27岁,退休两年
20年前,朝廷30万大军在西京道大败,荆国公主战死,骸骨葬于荒山,英魂死守疆场。
北方辽人凶猛,东南海寇横行,朝廷屈辱南迁。
20年后,小皇帝宋琮18岁,少年热血里流淌着刻骨的仇恨,举全国之力,拜荆国公主唯一的儿子宋凌为将,重携30万大军再返西京道。
一战定乾坤。
宋琮回迁都城,改年号干圣。
干,天也,圣,极也。
18岁的小皇帝,野望从不掩饰。
25岁的宋凌受封武安侯,名扬天下,却在大典上当众辞去大将军一应事务。
说要退休。
小皇帝:“……也行。”
于是年轻的帝国柱石就这么退居幕后,开始了养老生涯。
干圣三年,上元节。
小皇帝回迁都城之时,给汴京带来了数千户商贾,加上这两年风调雨顺,两湖大熟,汴京已然有了几分繁荣景象。
这百姓吃饱了,就得有点文化娱乐活动,早些年山河飘摇,天下重武轻文,读书人“宁为挑夫,不愿教书”,而如今天下安定,这些被耽误了半生的读书人总算熬到了头。
但专业过硬足以谋个官身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便只能八仙过海各展神通,寻找机会为自己谋一个相对清闲且收入稳定的职业。
武安侯宋凌,就是这么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
毕竟新时代新气象,人民群众的精神文明建设也迫在眉睫,而作为一战安天下的年轻战神,宋凌自然是最好的素材。
“说起那西京道惊天一战,但见武安侯手持三丈巨弓,这巨弓以降龙木为身,东海巨蛟之筋为弦,一箭既出,风云变色,当是时,辽人大将躲在重重骑兵之后,猖狂大笑,猛然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你猜怎么着!”
底下人闹哄哄地喊:
“中箭了呗!”“我嘞乖乖嘞,还能咋的,死球了呗!”“快点吧这段听八百遍了,咋恁的啰嗦!”“饿就爱听这段,说书的憋听他们的,你接着讲,爷有赏!”
说书的中年人捋了捋稀稀拉拉几根胡须,把扔到面前的碎银子收进袖子里,咧唇一笑:“那箭呐,正正好当胸穿过,留下碗口一个洞,里头血淋淋的,一颗心脏却不见了踪影!”
“好!”
掌声响成一片,乱七八糟的扳指折扇玉佩碎银子扔得说书先生眉开眼笑。
底下角落里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青衣箭袖,一个白衣出尘。
“这也太离谱了,老子连个弹弓都不会用,怎么就用上三丈巨弓了?这不扯吗?”青衣年轻人揉着腮帮子,一脸牙痛的表情。
白衣人折扇一收,敲了敲桌子:“艺术夸张,你懂个屁。”
青衣人忍了忍,没说话。
“再说了,这位江陵先生可是读书人里少有的好脑筋,极其擅长艺术渲染,合理发散,要不然就你那点破事,能养得起全汴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青衣人喝了口茶,觉得有些道理。
白衣人体贴地观察了一番青衣人的神色,宽慰道:“公众人物嘛,你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台上又换了一段。
“宋将军的刀已经砍豁了口,可辽狗凶猛,杀之不尽,眼见着一只流星锤当头砸来,宋将军招式用老,避无可避,一时间命悬一线,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窈窕红影翩然落下,正是那心系将军的江湖女子!”
青衣年轻人,也就是武安侯宋凌本人,倒了杯茶,叹了口气。
嗯,到感情戏份了。
美救英雄什么的,大家都爱听。
宋凌也爱听。
“说起来,当年真有这么一个人,替你挡过这么一下?”白衣人着实好奇,因为这个桥段,几乎每个茶馆里都有讲,版本不一,但是大差不差。
“有倒是有,”宋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过是个男的。”
白衣人大惊:“嚯,这么说,那风月楼里的版本才是真相?”
风月楼是个特殊的青楼,里头的工作人员全是貌美小倌儿。
宋凌脸有些黑:“闭嘴吧你。是我关叔,他喜欢的人是我妈。”
“喜欢你妈不是正常的吗?那谁能不喜欢你妈呢!”
宋凌的妈,闺字承平,也就是荆国公主。
武艺高强,风华绝代,十五岁就跟随老国丈上了战场,十八岁已然能独当一面,二十四岁战死西京道,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是葬在西京道的无名荒山上,墓室朝北,愿以残魂一缕,阻挡敌军南下的脚步。
宋凌悄悄站起来出了茶馆,汴京街头熙熙攘攘,弥漫着桂花糕和甜酒糟的香味儿,街角玩耍的孩童身上还有零星的补丁,但红润的小脸昭示着他们的生活至少温饱无忧。
“云无心,”宋凌突然道。
旁边的白衣人正在掏钱买桂花糕,头也不回:“咋?”
“我想出去走走。”宋凌笑了笑。
“早就叫你出去走走了,就你这黄土埋脖子的命,再不走就没机会了。”云无心骂骂咧咧,顺手往宋凌嘴里塞了半块糕点。